“听你这么一说。”
方随拦住鬼门主作乱的腿,顺手抓紧了。
鬼门主没料到他还真能上手来抓,仰着脖子不动了,青面獠牙的狰狞表情仿佛都要凝滞三分。
“好像比起并蒂莲,银狐的内丹更为珍贵,你想要的究竟是并蒂莲,还是那银狐的内丹?”
鬼门主一脚蹬开他:“这就不劳方宗主费心了。”
不放心你
鬼门主在他旁边打坐,银狐继续蜷到角落抱着尾巴睡觉,洞外的暴风雪呼啸而过,鬼门主半夜被吵得不耐烦了,要把银狐踹到洞口堵着风,被方随好说歹说劝回来了,最后还是方随画了个阵法堵上洞口才解决这场单方面的霸凌。
金丹中本就不多的灵力雪上加霜。
方随暂时还没有达到在这种环境中大大方方躺着睡觉的境界,玄沧大陆待了三个多月,方随没在日月精华的熏陶里变成一个仙人,反而因为那二徒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更加五谷不分。
一夜无眠,方随大早上一睁眼,感觉他要碎掉了。
不是生理上的,是精神上的。
以往这个时候谢扇要叫他来吃上一碗自己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的热腾腾的午饭,早饭就省了,因为谢扇知道他不爱早起。
现在不能睡,一望无际的雪原里也找不到吃的,生活质量直线下滑。
方随叹了口气,精神萎靡地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块临行前谢扇塞给他的芙蓉糕解解馋,转头分享一块给早就靠着冰墙看起来分外清醒的鬼门主:“尝尝么?”
鬼门主没动,沉默盯着他手里的芙蓉糕。
“怕我下毒?”
方随也举着芙蓉糕没动。
鬼门主指尖缓缓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人自己整张脸都覆盖在面具之下,更何况是进食的那张嘴。
方随没有放弃分享之心,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徒弟此事,就他一个人知道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抖擞抖擞见者有份。
“此处就你我二人,还有一个话都不会说的狐狸,十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随试探性伸手朝鬼门主的面具上抓去。
见鬼门主竟然不曾阻止,方随心里一喜,又道:“不论十三你生得什么模样,出了这寸芒雪原,本君在此立誓,绝不置喙一词,也绝不会提及此事。”
指尖即将接触到面具的瞬间,鬼门主抓住他的手腕,同时也按住了他躁动的一颗心。
方随见他缓慢挪动脖颈远离自己,没什么语气道:“不放心你。”
“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无非是两点。”
方随顺手摸了下他冰凉的手背,“一是容貌丑陋,怕为世人所耻笑,一是真实面目不方便被人看到。我见你性子强势,怕是没有为自己容貌自卑的缘由,所以十三抱的是另一种心思?”
鬼门主甚至忘记躲他冒犯的动作,只有抓着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些。
方随再接再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既已立了誓,不论在面具下看到了谁,也定会烂死在寸芒雪原,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十三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一定要窥探他人隐私的意思,只是我家徒弟做的这个芙蓉糕实在精致,你不尝上一口我心难安。”
鬼门主:“……”
方随见他不为所动退而求其次:“你若实在不愿意我看见,我背过身去,你吃完告诉我口感可好?”
“算了。”
鬼门主说。
“算什么算了,别算了。”
方随还想再劝,却见鬼门主松开他的手腕,在面具四角点了点,卸下了固定青面獠牙面具的四角,随手将面具扔到一边,从他手里捏过芙蓉糕放进嘴里咬了口,最后道:“还成。”
方随不知道是要气这敷衍的“还成”
,还是气这鬼门主面具之下竟然还有一层人皮面,就算卸了一道,还有一道等着他,先前诸多阻拦,不过是故意逗他。
方随背过身不想说话了,真面目没忽悠出来,还净损失一块芙蓉糕,亏大发了。
方随一不看着鬼门主就去欺负银狐,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从地上薅起来,支使它出去看看风雪如何,能否继续行人了。
银狐一脚踩碎洞口挡风的简易阵法,冲进暴风雪里。
方随也跟着看了眼,洞口有些大,是银狐照着它的体型挖的,正好容它挤着通过,但遇到他们这种人类体型的,走进走出都不需要弯腰,畅通无阻。
阵法被毁,洞外的雪小部分被狂风吹进了洞里,方随不怕冷,觉得这场景挺漂亮,伸手去抓雪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样的动静,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鬼门主动作慌乱地退后,撞到了冰墙,肩胛骨手肘各种关节磕在坚硬的冰块上发出声声闷响。
失去面具的遮掩,方随在这一刻从鬼门主选的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人皮面上看出了明明白白的恐惧。
后背露着凉风,方随低头看了眼方才抓到的雪花,已经被掌心的温度融化成了水,又望向天光大亮的洞外,风雪不息,那只银狐不知窜到了哪里去,也可能是跑了,六角的雪花飞舞着变着花样往这小小的一处洞穴里钻,方随张手又重新把挡风阵法布上了。
方随再次看向鬼门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好了表情站回原位,假装无事发生。
那鬼门主半真半假同他说了这么多句,听起来最为离谱的“怕雪”
竟然是真的。
想到这方随就不得不絮叨两嘴。
方随向鬼门主走过去,真诚地问道:“怕雪你来什么寸芒雪原?不要命了?”
鬼门主垂着眼不看他:“只是怕,死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