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一眼车后座,紧锁着眉、用力捂着耳朵的女人。
老烟枪一开口,喉间就像含了口痰。
他问:“有点儿高反了吧?”
中年男人指了指耳朵:“耳鸣。”
五台山的最高海拔,不过也才三千多米。
在后排,罗敷憋了一口气,她慢慢地呼出来,耳朵里、这才重新钻了点声音。
她应了一声:“嗯。”
又问对方:“邢师傅,还有多久到?”
那姓邢的师傅开了窗。分明还在夏天、人还穿着长袖,五台山山间的风却抽得他冷不丁一哆嗦。
他漫不经心地说:“快了,马上。”
嘴里胡乱一撇,脚下却言行不一地,踩了一脚剎车。
罗敷耳朵刚通气儿,又因急剎控制不住地整个人上前扑、鼻梁撞上了前排车椅的靠背。
她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拳头都捏紧了——
前头,中年男人还在兴冲冲地扭头:
“前面有只狐貍。”
五台山里交通不便,几乎只有自驾、包车两种出行方式。
作为常包这条线路的老手,邢海自然不会为了只狐貍、动辄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在五台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狐貍。
传说中,五台山的狐貍得道最早。又有梵仙山供奉狐仙庙,不少人买来狐貍放生:
山里的狐貍大多不怕人,会挺着尖尖的嘴吻向人讨要火腿肠吃。
多年来,邢海不知道拉过多少客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有的折服于狐貍的可爱。
有人确信,这是有灵之物。是在这道场之上、文殊菩萨的化身。
也有人说,这是祥瑞征兆。
次数多了,邢海也就摸出了门道:
沿途提供情绪价值,也是斩获顾客好评、赞赏声的有力措施之一。
再后来,他便有了习惯——
只要在山上遇到狐貍,总是要带一脚剎车。十次里好歹有九次,顾客是执意要下来投喂的。
只有眼前这一个,邢海盯了一眼罗敷。
三天前,她拍了一打定金,要他带着她进五台山。
女人的眉眼间,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凡是愿意求神问佛的,眼里总有期冀、藏有说不尽的愿望。
但她没有。
她分明什么也不信。
她对那群被众人奉为神域的五座山头,连同山脚下的狐貍,都不感兴趣。
眼下,也是被惹烦了,才掏啊掏地: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在五台山脚下、豆村里买的红枣蛋糕。
五毛钱一个的那种。
撕了包装袋,敷衍地扔到小狐面前。
在邢海微微震惊的目光下,那狐貍嘴吻拱了拱、塞了蛋糕一角进口腔。
身后,女人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座椅。
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常人喂过狐貍之后的惊喜、拖延着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