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抓着一罐海尼根,随宜靠在桌边跟她闲聊起来。
阮语目光落在远处,却是抓住她最好奇的点问“你们是打工认识的?”
“何止。”
罗立笑起来,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这我家的店,我俩是高中同学。”
这讯息量让阮语的注意力一下子硬生生从吴迩身上拉过来。
“想听。”
看她藏不住话的眼睛,罗立安心不少。
但也因为摸不准两人的心思跟关系,他琢磨着,慢慢瞅小姑娘一眼,“那我就说说吧,反正他肯定是不会跟你提。”
这话阮语认同,吴迩确实从来不提自己家里的事,倒不是刻意藏着掖着,而是他似乎打从心底觉得没什么,那是他的家人,一切苦难欢喜做、甘愿受,没有需要讲出来让人安慰借以纾发的道理。
他就这样扛着,也不觉得,有人会因此而心疼。
罗立看小姑娘大眼睛神色专注,场子几百号人在吃饭,她就看着一个方向,透露出对那人的关切与在意,他自认不是情场高手,但这一点事情还是看得清。
他清了下喉咙,像是想起什么自顾自笑起来,“重点先说前头,那家伙来我这打工,是为了抵债。”
阮语倏地转过头,眼神里布满不可思议。
“抵债?”
“嗯,他爸在我们高一时检查出肝硬化,下学期开学第一天,他就来找我借钱。”
罗立是二世祖,钱根本不是一回事,五千块在他来说也就是区区弹指间的数目,就算多一倍也不是事儿。
只是借钱总要有理由,在他死活追问下,才知道吴升检查出猛爆性肝炎,命在旦夕,整个寒假他家里医院两头跑,家里就剩田言在牛奶工厂打零工,要应付突然的庞大支出,一个寒假下来,家底都要掏空。
罗立知道后,当场就把钱给转了,只是去医院一看,才知道五千块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家的状况,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当时就靠阿姨在牛奶工厂的工资根本不够,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考虑要休学,后来是我爸出面先顶过去,后来呢,这人放学跟假日就来刷碗端盘子抵债,如果不是有人碎嘴把这事传到校长那去,还搞了什么全校募捐,断了他的打工路,说不准现在站在这当店长的是他不是我。”
说到这罗立笑了下,拿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看,这是当时拍的。”
阮语一看,觉得喉咙一哽,心口堵得特别难受。
照片里的少年眉骨硬明,脖颈修长,穿着一中的制服站在聋哑协会会长跟满脸苦笑的校长中间,他眉眼中带着傲气的笑,一副“千金难买少年意气’的不驯模样。
那眉眼之间的桀骜,是吴迩没错了。
但是哪有那么多傲气,他只是早早看透人世间的变化无常,提前杠上这操蛋的世界,处变不惊罢了。
别人给的一分钱,在他眼底就有十分重,能自己争取的,他绝对不会开口要。
“后来不能来这打工,这人就去干穿人偶装发传单这种让人看不到脸的活儿攒钱,一周五天,假日十几个小时,结果人家期中期末都考得比我好,你说气不气人。”
小姑娘点点头,自然不怀疑学霸的能力。
她凝神专注盯着照片里阳光少年气的男孩,眼框不住发热。
是让他一路走来的烟雾给染红了眼。
一直挺直脊梁骨累不累,她真的无从体会,可是知道自己是真心疼。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忘了自不量力这四个字。
她想穿越时间,回到他最辛苦的时候,也许她不能有什么作为,可至少她能陪伴。
谁都会希望夜里有人为自己掌灯。
她想去当那个照亮他生活的人。
在烧烤香与吵杂的笑闹声里,不远处的吴迩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笑了下,隔着重重人影,以口型问:“饿了吗?”
她抿着嘴,咬住想哭的情绪,点头。
其实喜欢的一开始都很简单,你饿不饿?冷不冷?饿了我给你备吃的,冷了就到我怀里靠。
在他遥遥的目光里,她只觉得心口的热度也随着烧烤炉的火焰窜高,胀胀的,被一种澎湃的情愫充盈,不自觉产生一种幻象,好像自己是真被他给放在心上。
只是期待总伴随臆测,她也不免会想,吴迩这样的人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吗?
他会不会,更喜欢吃过苦的人?
这些问题让她有一瞬间感到痛苦,可是,又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告白后答案无非就两种:喜欢、不喜欢,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阻止她继续往前进。
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她就继续努力,直到有一天,成为她自己也看得起、而他也心动的女孩。
爱情是如此让人向往,可是她在吴迩身上看到远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比如:坚定自己的信仰。
十七岁是女孩的关键时刻,开窍往往只在一瞬间。
晚上回到宿舍,熄灯后,她偷偷在被窝里打开手机回顾起下午罗立坚持在烧烤店前替他俩拍的合照。
在毛绒绒的暖阳中,他们站在一起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二张合照。
虽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她的表情还刻意摆出正经正直有为青年的模样,可身旁的他却特别坦荡,勾着后背包,单手轻轻扣在她肩膀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特别特别好看。
她用触控笔在照片上画上一颗红色的爱心,涂满,接着再在一旁画上另一颗更小的爱心,最后慎重的设定成仅自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