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语速很慢,摸着她的嘴,感受着字节间的吐息,慢慢说出:“妈妈。”
这句倒是很清晰。
阮语很意外,可随即又笑自己大惊小怪。
如果没有意外,妈妈这个词是所有小孩开口第一个学的词,也是他们教小孩最常用上的词汇。
小孩反覆了好几次,忽然把手贴上她修长的颈子,吐露出一句再标准不过的话,“我钟意你。”
一句再清楚不过的粤语,她当场愣在那,还想追问什么,一只冰凉的手忽地抚上她后颈,慵懒的声音伴着笑意低醇入耳。
“胡乱教小孩说什么呢?”
她一愣,呆呆仰首,像是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次,“他说,我钟意你。”
听见这句话吴迩只是挑挑眉,见小孩的手从嘴唇到颈子,慢慢滑落到她胸口,眼神微微眯起,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单手抱起小孩,改以自己的手贴在她白皙纤细的颈子边,垂眸低问:“你都这样教会人说真心话的?”
大概是刚从外头来,指尖上还带着外头染上的寒气,此刻贴在她脖子上,她忍不住缩了缩,笑着躲开,“干嘛呢。”
麦当劳外卖很快就送来,三人坐在门口左侧的等候区,阮语把食物都聚集在同一个纸袋,等着乐不思蜀的小孩玩火车的空档,逮了机会就喂一口。
“你吃不吃?”
喂食小孩的空档她偏过头,把麦克鸡块凑到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嘴边,“来一口?”
他本是不爱速食的人,可是都送到嘴边了,没有不吃的理由,吴迩从善如流咬住一半,看她把剩余的一半送入自己嘴里,目光才缓缓落在门外穿着青蛙布偶装的人身上。
来人先在门口张望几眼,接着意识到什么,慢慢在角落将玩偶装褪下,才进到了听力中心的大堂。
“应该是他妈妈来了。”
阮语随着他话语尾音抬头,看见一个娇小的女人着急忙慌走进来,手持长柄上挂满了汽球,见儿子正跪趴在长椅上玩小火车,紧绷的神色一下就消散开来。
“谢谢、谢谢,真不好意思啊,还让老师还陪着等,我下回肯定会早些过来,对唔住、对唔住”
康康妈妈一开口便能听出口音里头带着浓厚的腔调,康康见到妈妈来,神色更为放松,满嘴油光贴在妈妈的脖子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傻里傻气又说了一句,“我钟意你。”
嗓音脆脆,像是融化的奶油糖。
阮语至此终于知道小孩这个词是跟谁学的了。
她抽出纸巾替他擦干净双手,把剩下的鸡块打包好一同塞入康康的小包包里,最后摸摸他圆润的小脑袋,“周、五、见。”
康康习惯性伸手贴在她的脖子上,眼神轱辘一圈,又笑得甜蜜蜜的,“好,钟意。”
发音标准又得意。
康康妈妈一听立即笑出眼角的纹路,“这是他爸爸生前最喜欢跟我说的一句话,小鬼头天天看,第一个学会的词竟然就是这句,真是身教言教。”
阮语颇动容,伸手摸摸康康的脑袋,却见康康笑得憨憨,打出一串手语后,指着吴迩的耳朵。
康康妈妈一看立刻愣住,忙揉揉儿子的小手,“不可以没礼貌。”
“没事。”
阮语摇摇头,将吴迩拉近自己,对康康放慢语速,“对,老师喜欢这个听不见的哥哥,他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从刚刚到现在,吴迩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态站在一旁没说话,却在这时因为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不禁心生一份动容。
其实他从来没有算出过自己在人生中的第几分几秒可以找回这个姑娘,所以在见到第一眼时,他就已经不管不顾。
即便她点头了、她答应了,可心中始终有一份不确定。
那一份不确定,来自他的心魔。
因为太渴望了,得到了也总觉得没得到。
直到现在亲耳听见她说出那三个字,他的心立即像钟摆震荡,忍不住就笑了。
像是很久以前在崇安寺挂姻缘牌那天,她以为他看不懂唇语,可其实他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的心情,大概也如同今天,震荡、又狂喜。
康康妈妈离开前从长柄上掏下一颗汽球给阮语,她本来要推辞,可是看到那颗青蛙汽球后又觉得舍不得,于是说:“我扫码付钱吧。”
说着才要掏手机,却看到吴迩已经掏出纸钞塞进了康康的包包里。
康康妈妈哪里肯要,抢要拿回去,马上就听吴迩以无奈的口吻回:“好歹也让我这个做男朋友的在女朋友面前展现一次视金钱如粪土的帅气?”
这话合情合理,很好的化解开所有的尴尬,完美将收钱的行为合理化。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份心意,康康妈妈也不推托了,点着头,“冲着你这句话,来,再给一只,成双成对。”
绿色的青蛙跟粉色的青蛙靠在一起在夜空中飘荡,一路上果然惹来不少注目。
阮语也不时抬头张望,想起好久前他也给她买过一颗这样的汽球。当时那棵汽球被带回家了,可是之后的日子兵荒马乱,她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挂在床头,又或是早就已经让阮严给丢进垃圾桶里。
毕竟她从下飞机到现在,连那个家都没踏入一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且这一只青蛙眼睛更正派一些。”
看出她沉默背后没说的话,他点了点青蛙的眼睛,牵起她的手走入夜市里,像是从来没有过分离,像是买下那颗汽球只是上周的事。
有些人就是那么有本事,轻易能化解所有的遗憾与尴尬,因为他的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