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老板看见来人,先是一愣,无奈与后悔、或者还掺杂着别的什么的复杂神色很快爬上脸。
他“哎”
了声,很快便端来三盏热茶。他微微倾身,“贵客请用。”
三人坐在茶馆最边缘,来往的行人朝他们投来或好奇或吃瓜的目光,他们也只当没看见,闲适地品着茶。
梵筠声浅抿了一口,赞道:“这茶比之前的清冽不少,是改良了么?”
狄老板弓着身子笑笑,“七阎殿说笑了,咱们地府的茶叶向来是就地取材,黑麻树近来的长势甚好,烹煮出来的茶自然也变得好了。”
“不错。”
阎王道:“的确得就地取材。即便原料不尽人意,但我等也早已非人。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狄老板理应明白,这送入口的东西,到底是要仔细些。”
这话还是说得委婉了些。不过狄老板怎会不知其中含义?他在旁候着这几位品完茶,便将他们请进了茶馆中的里间。
阎王召出那两个被锁起来的狄姓魔族,对狄老板道:“此二人虽是生魂,但既然到了地府,便要守地府的规矩。”
两个魔族看到狄老板,其中那个年岁小的立马扑了上去,“叔父!叔父救救我们!”
旁边的狄舜嗤笑道:“你求他?他早已成了地府的走狗,求他不如求己!”
这话听得梵筠声抱臂冷笑:“求己?你若是晓得求己,怎么会来檐下赌场这种地方?你若是晓得求己,狄老板隔几日便送去的金子怎么会被你们输光在赌桌上?本性败露的狗玩意,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似的,本殿听不惯。”
“给我们金子又怎么?我们本就是同族亲眷,姓狄的是我们的长辈长辈所有便是我们所有,那是迟早的事!”
“是是是,你挺会迟早的,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跑来这儿跟我讲迟早?放什么屁呢?还有,”
梵筠声喘了口气,继续:“你还知道人是你长辈啊?‘姓狄的’这种话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们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姓狄的’这些日子为了给你们送黄金,茶馆不仅入不敷出还坏了数十年树立起的口碑?”
狄舜像是抓住了什么攻克点一样,更激动了:“对那是我们寄卖的茶叶赚来的金子,本来就是我们的!”
“嚯”
梵筠声彻底气笑了,俯下身子盯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还真敢在我面前提那茶啊”
室温骤然冷了下来,梵筠声啧了声,“我与你们的瓜葛便不多言了。”
那些也不适合在狄老板面前说,算是秘辛,也不好多牵连旁人。
他不顾对面死活地笑着:“你们那狗屎茶统共卖了不到十杯,剩下的全被积压在库中。那么你猜猜,那些金子是哪儿来的呢?哦我知道了,你肯定要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对不对?”
狄舜怔了一瞬,正要开口,梵筠声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昂着脑袋指使道:“岁安,让他闭嘴。”
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的戚岁安掌中凝力,法力漂浮起的光线织成一张小网,啪的一声砸在了狄舜脸上。
好像砸歪了点。于是他重新织了一张,又砸了上去。
啪啪两下,像两道清脆有力的巴掌声。
梵筠声这才痛快了一点,替阎王把话说完:“带你们来这里,是思及狄老板对你们仍有回护之心,便想着留给你们一点道别时间,呵,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狄老板站在对面,叹了又叹,最终摇了摇头,“多谢七阎殿,多谢阎王大人。”
他眉头禁咒,声音颤抖,“这两个”
这两个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最终只道:“还请二位大人,依法处置。”
阎王一拂袖,那两个跪地的狼狈身影便重新化作契纸,被他收入袖中。
梵筠声上前宽慰:“狄老板不必忧心,明日我便会将澄清契文张贴至黄金楼外的公告处,说明你与此次事件毫无干系。”
狄老板缓缓点头。其实即便不张贴那契文,光是阎王和七阎殿来茶馆品茶这事儿就够外头的小鬼们打消顾虑了。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也就过了。
铺子的运营会重回正规,他也只当是没有碰见过这两个不长心的东西。
“劳烦七阎殿挂心。”
该说的已经说完,把这两个魔族送去厉刑司之前,梵筠声还有一个疑惑。
“我尚有一事未解。狄老板,我记得当时是他,”
梵筠声揽着戚岁安,“是他喝下了那血茶,为何那两人会觉得是我?”
如他之前预料的那般,狄老板道:“那日我去给他们送金子,他们便问我谁喝了血茶,反应如何。那天我只卖出一杯,便是七阎殿您身边这位我不知这位公子名姓,便随口同他们说是七阎殿喝了。”
其实他还有点别的私心。
狄老板想着,如果告诉他们地府的大人物喝了他们的茶,还反响很好,他们听了是不是就能振作一些,不再继续流连檐下赌场此等浪费生命的场所。
现在看来,终究是多虑了。
“七阎殿,我亦有一疑问。”
“请讲。”
“分明是您身旁这位公子喝的茶,又怎会作用到您身上去?而且还隔了那么久才发作啊,我不是嫌那药性发作得晚”
梵筠声知道这事儿逃不开知情者的追问,于是随口道:“啊,那是我的体质和作风问题。”
他举止轻浮地勾过戚岁安的脖子,把脑袋靠在他颈侧,眯着眼,“那般烟花巷柳之事,说了恐污了你的耳,便不说了。”
狄老板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晃了几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