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成这般,下人们惯会察言观色,自是知晓他心情不愉,除了请安,其他话全省了。
顾世勋得以顺畅地回到房内,秦如烟本来在翻着话本子,婢子刚一喊“二爷回来了”
她便起身迎了上去。
瞧着他带着顶怎么看都不合时宜的烂草帽,神色也不对,连忙关切问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孩子都有了三个了,可这秦如烟也只在床榻之间唤顾世勋夫君,是不想么?
她和顾世勋说的是怎么样都以姐姐为尊,也就是顾世勋那早已失去踪迹生死未卜的正妻萧安盈。再如何受宠都好,都不唤顾世勋夫君。
日子久了,她自己都信了习惯了。
她开始忘记搁哪朝哪代,正妻就是正妻妾就是妾,泾渭分明,地位权利大不相同。但无论怎么说,她算是得偿所愿了,自欺的同时也打动了顾世勋。
和那气度高华却也带着刺的正妻一比,秦如烟就宛若一支解语花,温柔知心,惹人怜惜。
当下看她没有任何拖怠地迎上来,面容依旧柔美白皙关切之情明晃晃,顾世勋的脸色立马和缓了些。
他摒退了奴婢,随后将草帽摘了下来。当那被削平的发映入秦如烟眼底,他发狠道,t“你瞧瞧这畜生把我的头发削成什么样了?我是他爹他都能这么对我,若不是我脑袋一偏,那剑就从脑袋中穿过去了。”
闻言,秦如烟长睫重重一颤,明晰地勾勒出惊慌失措。许是被吓恨了,她默了十数息才有反应。
她颤颤抬手,抚上顾世勋被削平的发鬓,若有似无地,像是怕弄疼了他。
“没事儿吧?”
“定是你说了什么激怒他的话?不然”
一如既往,当秦如烟“偏袒”
顾绍卿,顾世勋就越憎恶他,觉得他实在不懂事,背弃了他们所有人的好。
他低吼了声,碾停了秦如烟的话音。
“能说什么?事到如今,谁还敢对他说什么?”
“他要是能乖顺些,我能去劝他不要太接近郡主?和皇家结亲,是我不想么?乖戾难驯,无理至极,他拿什么配郡主?”
“你前几日,不也在忧心这个。”
越说越烦,顾世勋将草帽甩到了地面上,他很用了些力,重量轻微的草帽笔直砸向地面,竟也带出了一声响。
与此同时,他的话亦未止,“哎,听你说过之后,我细细思忖,越思忖这心越不安稳。这才想着去找他,本意只是提点约束,结果”
秦如烟美眸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逝,若是顾绍卿在场,他定能察觉到。这抹幽光是因诡计得逞而生的,是针对他而来的。
秦如烟知晓自己的孩子非嫡出,就算垫上几节阶梯再踮脚也是配不上郡主的。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没存自己孩子能与皇家结亲的心。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顾绍卿能成为这幸运儿。
多年前那一次未能杀死他,给了他成长起来的机会,她悔恨至今。若他死了,她的孩子就算不能为所有人认可,也是实质意义上的顾家嫡子。
哪像现在她时不时能听到顾家三郎的事迹,众人提到他的名字,无一不惊叹,甚至透着些许莫名其妙的宠溺,仿佛顾绍卿是西地的孩子,在西地万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他如今声名赫赫,乡里乡亲都觉得面儿有光,连顾家主母和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这般。
在秦如烟看来,这种境况是极其荒谬的,但她无力改变。时间久了,这股无力感化为了忿恨,“谁过得好都行就顾绍卿不行”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夯实,瞬息之间,于她骨血中落地生根。
细化到这事儿,就是顾家谁都能娶郡主,唯顾绍卿不行。所以,她之前才在顾世勋耳旁几度不经意轻叹,表露出担忧。
如今看来,效果斐然吶。
若是再加上一根柴,呵呵
秦如烟想到今儿过来递信的神秘人,还有那信里的内容,心里倍儿舒坦。
片刻后,她凑到顾世勋耳边,“若是勋爷已经有了决定,有些事儿我们就不得不做了。”
“今儿有人给我送了信”
翌日辰时未到,陈夕苑就起身了。今儿第一天和师祖学习,可不能迟到了。她在小院简单用了早膳,便朝家中藏书阁去了。去的途中,会经过一条花廊,周遭种满了奇花异草。每年春深,那里都是府中至艳的一抹。
“郡主,你看。”
即将穿过花廊时,慢吞吞走在最后面的绘灵忽然叫嚷了一声。
陈夕苑循声看了过去,小脸恰好迎着光,肌肤白皙细腻,遇光的那一瞬,仿佛在发光。
娇人儿今儿着了袭粉色的薄云纱长裙,束了腰,少女柔美的曲线开始藏不住。她头上戴了顾绍卿赠的那支南珠发簪。行走间,珠玉晃动,瑰姿艳逸。
“怎么?”
绘欣也难得的没有骂她。
绘灵闻言,兀自走进了还未葱郁的花丛中,指尖对准了一处,“这里多了好些个花苞,只是都还小。”
陈夕苑眼底闪过惊喜,提步走近了些,也终于看清了脆弱的与漂亮不沾边的一串小花苞。
她的脸上泛出笑,“这花廊,又要漂亮起来了。”
因为这预示着美好和希望的小插曲,陈夕苑人都到学堂了,嘴角边都还噙着笑。
孙骁比她还早,见她眉眼含笑,一副遇到了喜事的模样,不禁问她,“何事让我们小郡主这般欢喜吶。”
陈夕苑走近他,“室雅花开春意浓,很难不欢喜。”
孙骁凝着娇人儿精致得不像话的眉眼,忽然就觉得大皇子被贬西地,也不是完全没有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