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闻您是位老媪,未曾想竟真是神仙菩萨的面容,是在下唐突了。”
那女人听罢,爽朗地笑了两声。“不过是江南一带的玩笑话,算不jsg得数的。”
她于是忽然凑到韵文跟前,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女郎,心有所属啊?”
韵文心里一惊,刚想出言解释,却听面前这神神叨叨的女人又道,“奇怪了,眉眼间蒙着雾,雾中之人当局迷者,当以点拨方得生门。”
果然是神神叨叨的人说的话,也是一样的神神叨叨。韵文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郎君,“这人在干什么?”
“干什么?”
女人听她这话,惊得直起身子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来了?你不知道我这儿是求什么的吗?”
一连两句有些紧凑又咄咄逼人的话吓得她根本不敢再有更多的疑惑问出口。卫籍见罢,声音也跟着一道冷了些:“在下敬您是月老下凡,人送一句真人菩萨,才对您这般客气。您若是觉得心里面有气儿,非得寻个人出了,恕我们不能奉陪。”
他说罢,便想拉着韵文走,哪知那女人忽而面上堆满了笑意,一把又将他们重新挡了回来。“嗨呀我脾气是急了些,您多见谅、多见谅啊!”
她于是从臂上挽着的小箩筐里面仔细挑拣着红绳,终于被她寻出来了一对细细的朱砂色。“有话趁早说,说得越晚,失机越大啊。可若说了,便处处是生门。”
女人自他手上飞快地拿走了那一小锭银子,高兴地在空中连着抛了好几下。“真是这些年见过的最造化弄人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小郎君,艳福不浅吶!”
她这话说得声音并不算小,叫他们二人双双红了脸。卫籍手中攥着那两根细细的红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韵文总觉得自打她进了这青庐寺,似乎身边种种事儿都在静默中变得欢腾起来,不论是盎然的生机,还是那檐下的雀鸟,亦或是方才自称是那真人月老菩萨下凡的女人和卫籍手中攥着的那两股红绳,她似乎不再觉得身上是沉闷郁结的了。
她知道,他身上是有着婚约的,想必这红绳应当也是他替他未来的准夫人求的吧,她也就不再自作多情了。
“再怎么耽搁得久,估摸着庾家的大拜也当是结束了。”
她落下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便预备着朝外头走去。卫籍看着手上攥着的那两股朱砂色,心里忽而想起方才那女人同他说得那句话。
“有话趁早说,说得越晚,失机越大。”
他心里终于打定了主意,快步跟着她的背影一道跨出偏殿的门槛去,冷不丁怀中撞进一个柔柔的人儿。
韵文吃痛地撑着他的胸膛,伸手揉着脸蛋。“江南这天气真是阴晴不定的,不过刚来没几个时辰,先前还是晴空绵云的,这一会儿便雾蒙蒙地落雨点子了!”
她就这样站在偏殿的门槛后面,不知觉中是自己已经窝在了他的怀抱中。
“绵绵。”
他又是这样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像是深渊里的吟唱一样,勾人心弦。
“嗯?”
他对上她那双晶亮的眼,替她拭去些额上的薄汗。“方才那人说得话,你可听得明白?”
韵文认真地摇摇头,他瞧在眼里,心道也是。
“我有话同你说,关于你,也关于我。”
絮雨兰舟(九)
她眨了眨眼,心里面也揣着许多忐忑和猜测。既然不知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不若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唇,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你当是知道我身上也是有着一道婚约的。”
她听着这话,点点头应了声是。“是呀,当时在楼船上面,我还问你是否也同我一样要逃婚来着的。说起来,那一日你似乎还并未回答我呢,如今可有说辞了没有?”
然而卫籍面上却是沁出些苦意来。“是啊,你问我是否也要逃婚。但我同你不一样,我是决计不会逃婚的。”
他看着她似柔水般的眸子,“那是我心间上的人儿,捧在手心里都怕掉下去磕着摔着的,爱她护她都还来不及呢。”
韵文跟着笑了笑,可不知自己笑意却并没有达眼底。“这是好事。今个儿大晋新风开放,多少世家郎君们守着家里面早早定了的婚约不要,偏是同旁的郎君好上的,亦或是作弟弟的瞧上阿姐,作妹妹的瞧上阿兄的,乱事儿怪事儿自打前朝那会儿便有了。你能顾着卫家的脸面,又顾着人家女郎的颜面,这是好事,我呀真是替那女郎觉得高兴。”
“你真的觉得高兴吗?”
他不敢一下子将话全都丢出来,只好一点一点地向外试探。韵文觉得他这话问着有些怪异,“卫家郎君这是年纪轻轻便有了耳背的毛病呀?这可不行的,该是寻个大夫郎中好好瞧瞧才是。”
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又道,“那我自然是替卫郎君的未来正头夫人感到高兴呀,有这么个念在心里面的人,一直顾着她,想着她。不似我这样,打小身上挂着的婚约就和那要押去金墉城的木板铁链枷锁一样,愁都要愁死了。”
她并未抬头看他,因而他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失落也没能瞧见。卫籍听罢,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我先前说得够明白了的。”
“是需要我明白些什么?”
他忽而凑近她,韵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发间被他抽走一根钗子,于是跟着他的手一道有些不解地仰起头。“你拔这根连琢给我的钗子作甚么?”
可他却并不回她的问题,只是将那根翡翠碧玉钗捏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这钗子,你很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