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快两个月没见面,戎玉怡来到床边,他人睡觉很静,没有醒着那么吓人,和床一样柔软。
戎玉怡刚要上手去拊他,他便睁开了眼,似乎做了噩梦,心脏也不那么舒坦,戎玉怡想到大哥心脏病发作,有点被吓到,赶忙给他倒水喝,万幸没什么事。
第四次与上一次间隔有点久,在此之前刚发生过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温铩羽打了她的朋友。温姨有意让他们俩和好,戎玉怡压下不情不愿,面上乖乖应了,到房门口才耷拉下脸来,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手探进去取下链条,进门才发现他人已经醒了,正在进门右手边的浴室刷牙。
一闪而过六块腹肌,好险穿着裤子,戎玉怡把头扭回来,怕被温姨发现,她专登进房间关上房门。她气咻咻地,温铩羽不意外,冷淡地刷牙簌口。戎玉怡杵在门边,声音硬邦邦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打自己的朋友。
至今,戎玉怡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自己的朋友,只知道后来这位朋友绕着她走,不久便出国读书,再没回来过。
这是两人关系破裂的开始。
再后来便是发生关系,戎玉怡对他彻底没好脸色,出口夹枪带棍,有时戎玉怡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是尖酸克薄的人。
回到学校,记完新的一组数据,见时间不早,戎玉怡便没做新一轮实验,她习惯扎堆做手术,再做同期数据对比。
闲着也是闲着,戎玉怡被邀请去观察师妹切脑片的过程。小鼠完成一阶段的实验后,它的下场不是放生或养老,而是被用灌注固定去杀掉它。听起来十分残忍,但这就是现实,因为论文到这里并未结束,后验的大脑图像也至关重要,它用以证明前面的实验确实记录了某个脑区的信号或神经元活动。
这一环需要实验者取出脑子,没有被处理过的脑组织是软的,而被灌注固定后的脑子相当于标本,虽然还是果冻状质地,不过比没有处理过的稍微硬一些。
下一步便是机器切片,完好无损是不可能的,但求不要破破烂烂,成败在刀一举。因此师妹很担忧,实验室里转一圈,想要采访上一个实验者。上一个……问完一圈,才发现上一个是戎玉怡自己。戎玉怡让她放心,虽然这台仪器用了好几年,但刀上周才磨过,相当锋利。
果不其然,切出来的脑片虽称不上好看,但至少没稀碎,扫描结果出来像极了风干的瘦肉片、牛肉干。
……
从研究院出来,天色砚暗,晚上不安全,戎玉怡没敢去远的地方,去了上次的卤肉饭小餐馆。
店里乌漆麻黑的,一些白领上班族下班了齐聚店里喝小酒。戎玉怡来得晚了,没有座位,与一位白领女性拼桌,坐在靠墙的卡座。
一顿饭后,戎玉怡做了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可事到临头,也没有第二个更加明智的选择了。或许最佳时机会在两个月后、甚至两周后出现吧,但起码不是现在。而机会,永远留给准备中的人。
回到家,戎玉怡翻出上次洪力敏过来给她留的纸张,上面写着一行地址,是戎明杰洪力敏新搬的三居室。
去年末,他们刚从狭仄的隔板间搬到这里,洪力敏也曾找过戎玉怡,那天下大雨,天降温,戎玉怡打开门着实愣了一下,洪力敏手提保温桶,打开里头是鸡汤。
洪力敏说:“子女和父母的最佳距离,就是一碗鸡汤的距离,端着鸡汤走到,汤不烫嘴也没有凉,就是最好的距离。”
戎玉怡听完,有句话藏着没说出来,想说你们不来烦我,就是最好的关系。
没想到半年过去,居然是她先提着行李箱上门找人。
出师不利,她在筒子楼站了好一会儿,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来应。
难道找错了?戎玉怡屡屡看向手里的地址,不由地怀疑自己。
“姐?”
戎玉怡回过头,冷不丁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楼道里没开灯,碧浓的枝叶折了一道阳光进来,少年背着光,眼睛亮亮的看她。
看到他,戎玉怡便想起那枚不见的手表。
戎玉怡应了声,随口道:“放学了?”
“嗯。”
戎飞航背着双肩包,一级一级爬上来,说,“爸没下班,妈应该是带阿弟出去买菜了。”
“阿弟?”
戎玉怡愣了一下,什么阿弟?
“你不知道?”
戎飞航似乎也吃惊,“刚出生,半年。”
他跳上最后一级台阶,瞥了眼戎玉怡身边的行李箱,脱下一边背包肩带找钥匙。
“不知道呢。”
戎玉怡笑了一声,不知出于何目的,只是有点想笑,便笑了。
门开。戎飞航转过身来,似想要帮她提行李,被戎玉怡拒绝。他便钻进屋子里,摘下书包进入厨房倒水。
戎玉怡站在客厅打量这小小屋子,不大的三居室,第三个房间只能称得上是半室,比厕所大不了多少,触目可及的地方不算邋遢,只是看上去家具陈设破旧了些许,比不上她住的那套屋子干净,住人倒没有问题。
戎玉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接过戎飞航倒的水,说了声谢谢,少年抿了抿唇角,没吱声。
戎飞航今年十岁,仔细算来还是她渡来离岛那年出生的。
客厅静悄悄地,戎飞航开了天花板的绿风扇,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要回来住吗?”
戎玉怡拿着水杯,没喝,多年富裕生活养得她有点洁癖。难怪都说由奢入俭难。
“欢迎吗?”
她笑问。
少年点点头,忽然毫无征兆道:“那天找你要钱,是因为阿弟生黄疸,要用钱,爸说你给的一定不够,让我偷一点贵重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