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衷起身,用手帕掩着嘴巴闷咳了几声,“皇后能够体谅朕便好。”
元容对着他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月光下撒在赵衷的背上,泛出柔弱的光,更显没落。
元容忽然觉得,这个身影着实可怜了些。
入宫后的每一夜,元容睡得都不怎么安稳,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的她还在应阳,三月的应阳,桃花开得很美,一片红粉,她就站在花影下笑的肆意洒脱。
再然后,梦醒了。
枕头有点微湿,元容抬头看着窗外灰蒙的天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傻。
她轻咳一声,“乐衣,准备洗漱,本宫要出去走走。”
皇宫的宫苑很大,元容看着四周的空旷,微微感叹。自那晚以后,她已经有十七八天没见过赵衷了,也有意无意的同宫人那听到了一些宫闱的事情。
乐衣是朝凤殿里的人,先前曾伺候过卫皇后,算是个内宫的老人。所以元容总是喜欢拉着她讲一些宫廷旧闻,宫里太寂寞了,寂寞到听别人的故事都是一种渴望。
乐衣告诉她,过去皇上非常宠爱卫后,只可惜卫后福薄,受不起这样的恩宠,路径甬城的时候就这么去了。
元容不禁感叹,手指拂过枝头的枯枝,“红颜薄命,可惜了。”
乐衣乖巧的不再回话。
赵衷后宫妃嫔并不太多,再加上卫皇后生前身子骨一向弱,又喜好清静,各宫之间很少走动,陛下干脆就废了各宫请安跪早这项规矩。
所以入宫以来,元容很少看到赵衷的妃嫔,偶尔看到了,对方也只是疏离的打个招呼。乐衣说各宫的夫人、昭仪和美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大都很少走动,所以关系自然疏离得很。
后宫女眷不多,没有人问安,也没有人打扰,所遇到的一切都要比元容预计的好很多,她偶尔也简单的把头发用玉簪绾起来,出来逛两圈,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殿内读书习字,并非她喜爱呆在朝凤殿,而是因为外面比殿内更冷清。
要说这南晋的皇宫,元容最为喜爱的便是后花园的眺云亭,四面环水,唯有一座青板小桥直达庭内,她闲来无事便去坐坐,偶尔也抱着手炉在亭里焚香品茗,虽然萧条但也算得上逍遥。
风轻舞过湖面,元容微微扬起的面孔,一身墨紫长裳,身上披着一件貂绒小袄,手指断断续续的敲着怀里的暖炉,安静的看着桌上炉中香烟袅袅。
这是这么多天来赵衷第二次看到她。
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眼神就这么定在她身上,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容,他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个聪颖安静的女子。
自从她离去后,这两年来他就再也没不曾忘记,她的笑,她的怨,她多次闯进他的梦里,茫茫的白雾中,她伫立着,笑着,眼角却含着泪。她问他,正度,今世我们可能白头到老?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甬城一别,他亲眼看着她到下,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只能装作惊讶的冲过去,袖子里的拳头握的发白。
这些年来,他一直辜负她,唯一能给她做的就是偷梁换柱的把她葬在了甬城,那个看起来阳光明媚的地方,那里离中都很远,离伤害很远,只要仰起头,就能够看到耀眼的太阳。
赵衷眯起眼睛,看着阳光洒在元容的身上,度起一圈暖融融的金边,心低却有止不住的寒意。
“咳……咳……”
他轻轻掩上嘴巴,可是声响还是溢了出来。
元容收起凌乱的记忆抬起头,正巧撞上了赵衷的眼神,他抱歉的朝她一笑。这是元容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赵衷,他比烛光下看起来更清秀,皮肤白的有点透明,身体如传言一样并不是太好。
赵衷踱步向她走来,他步子不大,走的很慢也很安静,散步一般,中途路经一树梅花,便停下了脚步,十一月的寒梅开的极好,一朵朵淡红的压在枝头,赵衷挑开枝节,选了一支开的最好的细花枝。
他走到元容身边,抬起手抚了一下元容的发丝,“这簪,未免太简单了。”
说罢便把刚摘下的梅花枝轻轻别在她的发丝中。
赵衷靠的很近,元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味,隐约还伴随着淡淡的酒香,他饮了酒。元容眉心微蹙又快速的舒展开来,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陌生的味道,还是这个略显亲昵的举动。
绾花这个举动,记忆中只有儿时的哥哥才对她做过,那时哥哥说她戴花的样子很好看,后来她便次次配花饰。直到那个温暖的声音对她说,“容儿,你只绾髻的样子真美。”
赵衷看着晃神的元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走吧,陪朕去用午膳。”
元容低头应下,这算是她入宫这些时日来第一次和赵衷一起用膳,以皇后的名义。
室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明显温暖了很多,元容帮赵衷解下披风,然后把宫人递过来的的暖手炉放在他手里,亲自沏了一壶白毫银针。
赵衷话不多,元容亦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俩人就这么坐着饮茶,直到膳食断断续续的上桌。
吃食很简单,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砂锅煨鹿筋、玉笋蕨菜等,四荤四素,还有几分点心。
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一向如此,赵衷吃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夹了几口菜,便放了筷子。元容偷偷瞥过一眼,觉得赵衷身体不好,是有理由的,一个七尺男儿,吃得比她还少,难怪整天病怏怏的。
元容抬眼,把面前的清汤雪耳往赵衷面前推了推,“这汤养胃的,皇上试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