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寻常孩子的烦恼,江萌萌大多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买不到喜欢玩具,对同学名牌服装的羡慕,对高考成绩的忧虑,忍受风里来雨里去的上学路和总也吃不惯的学校食堂。
这些几乎贯穿每个普通家庭孩子求学期间的烦恼,江萌萌统统不会经历。其实阿晶家境也算殷实,父亲大学教授,母亲银行高干,这种出身已经足够秒杀相当一部分人,可跟江萌萌是完全没法比的,如果没有意外,阿晶应该会和一个普通人结婚,她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也会重复着普通小康家庭的生活,永远不会实现跃迁,因为那是阶层之间的差距,几乎已经不亚于印度种姓文化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江萌萌,有几个人有资格讲她可怜。
“听说你以前是老师,你以前就教你学生怎么当小三吗?”
阿晶无言以对,这个孩子跟她大大咧咧的父亲和沉默冷淡的母亲很不相同,她非常尖锐,常常一针见血,阿晶说不过她。
“听说你又买了栋别墅给你妈住,所以你们全家现在都靠我daddy养喽?”
“不,”
阿晶终于开口回答:“那栋别墅是别人赠我的,答谢我帮他赚了钱。”
这有点出乎江萌萌意料,她冷笑一声,音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你那么会赚钱,为什么不帮我daddy赚吶?”
阿晶留意到她的情绪化,尽量用更加和气的口吻道:“你说的对,你daddy岁数不小了,其实我也建议他退休算了,但他还不舍得舞台,想再唱几年。”
江萌萌皱着眉头盯着她,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似乎又已经回答了,这种模棱两可让她很难找准破绽,而且更让她烦心的是,她的口气也太大了,一个小老婆而已,竟然敢对daddy指手画脚起来。
她忽然留意到阿晶安全带下隆起的小腹。
“你怀孕了?!”
江萌萌吃惊地问道。
“嗯,四个月了。”
瞪着她的小腹,江萌萌突然有些崩溃。
怪不得这个女人不像之前那么用心打扮,怪不得自己怎么激她,她都心如止水,原来她已经赢了,不管她生的是男是女,自己都不再是daddy唯一的心头肉。
江萌萌有点想哭,她把蹬在仪表板上面的脚收回来,垂着头缩向另一边。
“不要担心,你daddy仍然会像以前一样爱你。”
江萌萌的声音有些哽咽,气势却很锋利,几乎是大喊大叫着说:“你系咪好得意?你只系我阿爸嘅小老婆,你个仔都只系小老婆仔!(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只是我爸的小老婆,你的孩子也只是小老婆的孩子!)”
阿晶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小老婆”
三个字的出现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把车速放缓,慢慢说道:“你不要怕,人的感情不像分蛋糕,不是切去一半就只剩一半那么有限,人的感情其实更像更像汽水里的泡泡,你摇一摇它,它就会变出更多来,你爸爸会爱这个孩子,但他也依然会很爱很爱你。”
“哼!你这个狐貍精一向好会说话,从来都只爱拣甜言蜜语讲,我老窦就系咁(这样)被你骗。”
“甜言蜜语也好,恶语伤人也罢,都只是给你做个参考,你已经这么大了,其实已经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小时候看过很多豪门恩怨、兄弟阋墙的故事,也看过同心协力、姐妹情深的故事,你可以恨我,恨我一辈子,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伤害过你,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你不必讨厌他,跟他要怎样相处,其实是由你这个姐姐决定的。”
江萌萌冷笑道:“你傻咗?竟然会以为我会同你个仔和平共处。”
“我想你会的,因为你很在乎你daddy。”
“那又怎样?daddy要系在乎我,就唔会同你结婚!”
阿晶叹了口气,这是眼前这个孩子的伤口,这个伤口是她造成的。
“他很疼爱你的,虽然有些地方他可能做得不够好去年我父亲去世,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生前有多疼爱我,可我那时候只想着跟他闹别扭。他去世后我回家办丧事,偶然发现床头的旧海报被揭下来重新贴过,那张是jacky的海报,是我高中时候贴上去的。我跟我爸说嫁给jacky后,我爸就一直不大喜欢jacky,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气之下偷偷把那张旧海报揭了,可回头又觉得动女儿的东西不大好,又给粘回去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幼稚?我更幼稚,一直跟他闹别扭,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跟他和好,我在他病床边说爱他,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江萌萌到底只是个孩子,见阿晶掉泪,下意识从书包里掏出纸巾,可阿晶开车没有留意,自己顺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掉眼泪。
“亲人就是这样,总有些磕磕碰碰,不要恨jacky,不要否定他对你的爱,也不要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
萌萌手里攥着那张纸巾,心绪有些复杂,她默默擦了擦方才被自己踩脏的地方,不再出声。
“这个女人可真像个老师,”
萌萌心里忍不住想:“又讨厌,又会说道理”
车子一直向前行驶,直到收费闸口。不知为何,阿晶所在的车道堵得厉害,两侧的车子都在前进,只有他们这行一动不动。
阿晶和萌萌都伸着脖子向前看去,原来是闸口的两辆车不知怎地挤在一起,谁也不肯让步。
萌萌不耐烦的“啧”
了一声,嘟囔道:“彩数唔好,见到衰鬼。(运气不好,遇见讨厌鬼)”
这个讨厌鬼既指前面造成堵车的人,也包括身旁这个讨厌的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