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终于缓过来。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向谢晏和阿斯尔道谢:“多谢你们救了我……但我恐怕,暂时没办法报答你们。”
“我们救你,只是因为想救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
谢晏宽慰对方道,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附近的居民么?我看你这样子,也没法自己回去,不如我们送你一程。”
“海拉苏。”
那年轻人道:“我叫海拉苏。敢问两位恩人的名字是?我会每日向海神祷告,祈求他庇佑你们。”
他说话的语调很文雅,谢晏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即使被海水浸得湿透,还有几处破口,也仍看得出衣料的精美细致,一侧耳垂上缀着的东珠耳环圆润明亮,不像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谢晏脑子里转了个弯,也不知想了什么,信口胡诌道:“我是小谢,他是小斯。”
“小谢……小斯?”
海拉苏念着这两个古怪的名字,再次诚恳地谢过他们的救命之恩,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叹息道:“那便劳烦你们了,我的家就在不远处,辛苦两位送我回去。”
阿斯尔询问地看谢晏,谢晏朝他使眼色,他便会意地将另一匹枣红马牵来,让海拉苏骑上去。
海拉苏拖着虚软的身体,艰难地爬上马背,在鞍子上坐稳了,颇有些感慨地说:“还好有这东西,马镫、马鞍,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坦格里赫勒么?”
阿斯尔刚要回答,谢晏抢先道:“我们是从南面来的。”
“我是南朝人,他是赫勒人。我和他在一起,家里不同意,我就离开家,到草原上跟他一起生活。”
谢晏说得有板有眼,加上他又是黑发黑眸,确实是南面景朝人的长相,海拉苏竟也真信了他。
听他接着编下去:“我们平时就打打猎,在各部落间做些小买卖,这次来海边,也是想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
海拉苏看着他们共乘一匹白马,很是亲热恩爱的样子,点点头道:“你的赫勒话说得真好。”
“是吧,我学了好久呢!最开始我们都听不懂对方说话,还差点打起来……”
谢晏就这么胡说八道地和那自称叫海拉苏的年轻人聊了起来,聊得还挺融洽,阿斯尔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打断他们,只轻夹马腹催马前行。
海拉苏的家离这片海滩不算太远,彻底天黑之前,三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坐落在海边悬崖上的小村落,谢晏将这里称为“村落”
,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石头和黄土垒成的低矮房屋。
房顶用干草和木头搭成,还圈有简陋的篱笆,屋外挂着贝壳串做装饰,渔网晾晒在架子上,另晒有海带、咸鱼等风干的海货,看起来与草原上的赫勒人生活习惯截然不同。
据海拉苏说,他们原先也是住帐篷的,只是迁到这里来后,海风太大,毡帐不易固定,便学崖鹰用石头筑巢,逐渐修起房屋。
不过族中也还有牧场,以放牧为生的族人依然沿袭旧俗,亦有住在海湾、渔船上的渔民,连近海的小岛,也有达拉赫勒人聚居。
说话间,海拉苏领着他们来到一处不起眼的石屋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老人警惕的面孔。
那老人看清门外的海拉苏,先是惊讶,后是惊喜,浑浊的眼睛里激动得涌出泪水来,差点踉跄着跪倒。
“感谢海神!海神庇佑!您还活着,您……他们是?”
落难王子
海拉苏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向谢晏二人,安抚似的解释道:“朝格,别担心,他们不是坏人。是他们救了我。”
谢晏露出一个友好而善意的笑容,那被唤作朝格的老人看一看他,又看一看他旁边身形格外高大、极有存在感的阿斯尔,在海拉苏笃定的语气下犹豫了片刻,才舒展开眉头,换上感激的笑脸,拉开门迎他们进去:“多谢两位恩人,快请进!”
又转头朝身后喊道:“朝鲁,去给客人拴马,要喂最好的草料!”
石屋里随即跑出来一个黑瘦的小孩儿,熟练利索地牵过两匹马儿,谢晏跟着海拉苏走进屋内,那屋子的房檐略矮,阿斯尔进门时还要稍低下头才不会碰到门框。
房子里面倒还算宽敞干净,只是陈设很简陋,除了东侧窗前供奉的神龛外,只有一张矮床和小桌,桌上点着油灯,屋中央还燃着个火炉,似在煮油茶之类的东西,光线昏黄黯淡,看不太分明。
谢晏四下扫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海拉苏先去后面的套屋里换衣服,老人请阿斯尔和谢晏在炉火边的毡毯上席地坐下,为他们倒上两碗热茶,便说要去准备食物,也往屋后的方向去了。
留下谢晏与阿斯尔两个人,炉中炭火毕剥燃烧,谢晏尝了一口那碗里既像酥油茶又像奶茶的玩意,感觉有点咸,风味与从前在王庭喝过的都不同,但也不难喝,里面茶底竟像是真茶叶。
他又喝了两口,侧过脸瞄阿斯尔,男人朝他略微颔首,低声说:“这个人有问题。”
谢晏认同地点了点头。
光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而这偏僻的的小村落根本没几户人家——准确来说,一路上就没看见有别人。
还有这屋内的一应摆设,不像是长久居住的人家,更像是临时的落脚点。
“阿斯尔,你对达拉赫勒了解多少?”
谢晏倾身与阿斯尔耳语。
草原广袤,部族众多,坦格里赫勒与达拉赫勒的领地距离最远,又不像同乌兰赫勒那般有姻亲关系,往来并不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