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料到,他这辈子自己在变,六叔竟也跟着在变。
上辈子皇帝残暴任性,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辈子竟是大度了起来,竟然忍下刺杀一事……人还真是奇妙。
也许福儿说的没错,真的是有种蝴蝶…效应的东西罢。
驿馆中,六叔青袍简服,面色却巍青庄重。
他说他不记前仇,愿意跟自己联手,击垮匈奴,只要自己信任他。
高长宽考虑许久,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
他重来一辈子的任务,其实从醒来的那一天就决定好了。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想坐上那个皇位,只想努力活下来,然后寻机会出兵匈奴,为父报仇。
那天两人谈完,离开驿馆前,六叔回过头来,说了一句,麟奴,匈奴大事一妥,朕为你正名,你要是想要储君位置,朕……
他扬手打断了六叔的话:妥了再说,急个什么。
皇帝第一次吃个自己的瘪,脸色涨红,他觉得挺开心。
在北边做探子,他甘之如饴,不为了六叔,只为了这辈子的目标,终于能一步步实现。
只是有时候,还是不甘心,并不是不甘背上个叛贼名,而是不甘心,不能时刻再见着她。
他很不放心她的处境。生育困难,后宫那些女人,狠辣的赵王……哪一样都是她的绊脚石。
她能应付吗。这辈子她成熟多了,可在他心中,她始终还是上辈子那个要人保护的闺中小妇人。
他觉得一辈子都得替她提心吊胆……只好帮她应付,递生育方子,恳萧氏帮忙照顾,再亲口提醒她,赵王有问题。
偶尔,再回去瞧瞧她……给点儿醋给六叔喝,总是健康的。
怎么能叫六叔的日子那么好过?
想到这里,高长宽脸上笑意更盛,举棋落下,包住了白子。
“……举棋要定,该放就放,你下棋时总是心不静,亏你还去学堂读过书。”
他笑着自语。
门口廊上的金钩被碰撞,轻微地哐啷一响。
高长宽回过头去,她站在门口不知道多久了,听得发呆。
他不惊奇她回来,并且十分满足,她是担心自己的,就算只是为了还一份恩情。
“贵妃夜晚来荒郊野外的行宫,臣侄连个款待都没有,只有清茶一杯来孝敬了。”
他站起来添茶,颀长身姿玉树一般。
刚刚那些场景,那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得了,这辈子连棋盘都没摸过两次,肯定又多想了。谢福儿拉回心思,向里面走了几步,真正对着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挤出来:“你们两个骗了多少人啊。”
尤其太后,简直就快被玩死了,皇帝也不好受,被亲妈诅咒了不知道多少日子。
高长宽笑意一霁:“……我对不住皇祖母。”
良久后,喟道:“贵妃回宫后,劳烦帮臣侄多安慰,让皇奶奶知道,不孝孙儿暂时无恙。”
谢福儿有些讶:“表哥说你这次回来是为给皇上递送匈奴军情……难道你不是顺便就留下了吗?怎么还要回北边?”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高长宽凝住他:“臣侄还有人马在北边,怎么能抛弃将士,说走就走?呼韩邪一天还没对臣侄起疑,臣侄多一天留在那儿,总能得到些有益我朝的信息。”
等人家起疑了,连走的机会怕都没了,谢福儿蜷起拳击在案上:“不行,你都来这这么久了,匈奴说不定早就有怀疑了!你回去是自投罗网!”
高长宽说:“臣侄已跟六叔商量好了。臣侄有两王属地带去的两千精骑,近卫数百,就算出事,冲出重围机会颇大,就算运气不好,没跑出来……儿子给父亲报仇,丢条命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