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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容诀一番交涉过后,殷无秽心里那杆天平再次毫无悬念地向容诀倾斜了过去。其实不论是谋划和容诀毫发无损地出宫,还是孤注一掷争位,都少不得绝对的实力,这正是殷无秽此时最大的缺陷。
殷无秽在心中做了一番规划,除了他现在能够拉拢的官员势力,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学些什么,甚至为此夜以继日汲汲营营。
少年每日至多睡上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都用来焚膏继晷地处理政务,斡旋官场了。
即便是这样,仍然收效甚微。
他提出的谏言方法已经是中和了各方势力之后的最佳结果,那些官员见了眸中也忍不住闪过喜色,可要么顾忌自己所倚仗的大官态度,要么介于殷无秽的身份,总是无法施行。
殷无秽有种有力使不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看着这群人踟蹰不前,怕这怕那,殷无秽脾气上来直想把人挨个揍一顿好好出口气,但这念头仅在脑中转了一圈,便被殷无秽微微一笑压下了。
朝一同办事的官僚告辞,殷无秽唇角一点点拉平,彻底凝成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不过和五皇子的私交日渐熟稔,就连军营殷无秽也亲自去看过,他第一次见识到大周的军防布局,如此震撼壮阔,忽略朝中那些破事,这番感受着实令人新奇。
“七弟很感兴趣?”
五皇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嗯。”
殷无秽并不否认。莫说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壮丽的景象也忍不住心尖一动。
“好!咱们上草场跑马去,正好东西两郊军营也在整兵,本王要过去检阅,七弟不如一起吧。”
五皇子英姿飒爽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落拓地像一幅剪影。
殷无秽策马跟上。
他对两郊军营也感兴趣许久了,今日正好一见。跑一趟马彻底将这几日的苦闷郁气挥洒在疾风呼啸夕阳西下的草场上。
殷无秽做了最终的决定。
他的想法和容诀想为他安排的路其实并不冲突,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可以先稳妥着来。相较于此,不断壮大自身势力才是最重要的,朝中官员能拉拢的他已经极尽笼络之能事了。
剩下的,听天命便是。
不过现在,他从五皇子这里发现了突破口,既然内部的力量已经汲取到了极致,不妨从外部寻求一线生机,藉由他和五皇子的交往,此计应当可行。
殷无秽的打算并没有瞒着容诀,他主动向对方袒露了自己所有想法。
容诀这几日也思量颇多,事缓则圜,他尚且不清楚五皇子的谋算,既然殷无秽有此心,他干脆遂了他的心意,既叫他与自己更加一心相知,也能让他彻底看清朝堂的真实面目,再不犹疑。
得到容诀的拍板肯定,殷无秽这些天的天人交战终于盖棺定论,有了方向,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他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容诀。
这又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拥抱,此时此刻,殷无秽心脏怦然跳动,在他终于为自己和容诀达成了统一,他也可以为两人的未来一起奋斗而狂热的激动。
少年在容诀肩头亲昵蹭动,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容诀猝不及防被他这样用力一抱险些踉跄,不过一连多日他已经熟稔殷无秽这样的动作了,失笑的同时,无奈回抱了这少年一下。
殷无秽又贴了贴他,这才眷恋地松开手,笑吟吟地问他明日还想吃什么点心,他都给他做。容诀靠进软榻,眯起眼睛慵懒地支使少年。
直到殷无秽到了时辰离开,高兴到忘了把今日处理好的奏疏带走,容诀重又拿起他跟着五皇子学习的奏疏来看。
很鲜明的个人风格,杀伐决断,却又隐含稚嫩,正是殷无秽批红的。
这不是他教的,那便是五皇子了。
容诀回想起五皇子自己处理的军中政务,中规中矩,既无错处也不出彩,和他在军中用兵如神,以机敏擅变而闻名的战神之称相差甚远。可今日,他却在殷无秽处理的奏疏中看出了五皇子精于兵事的雏形。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容诀眼睫锐利压紧了,仔细审夺着手中奏疏。
想要调查一个人,却查不出丝毫破绽,更加说明这个人本身就存在问题。
容诀没有钻牛角尖的癖好,他更喜欢从全方位来观察考量。既找不出五皇子的弱点,那么他的部下、和他统一站队、甚至是效忠奉承他的人,这些人手上或多或少总会有五皇子的讯息。
而容诀,最擅长剖析其中细微隐蔽的草蛇灰线。
如今宫中到了年纪还没有娶妻的殿下就只剩五皇子和殷无秽,殷无秽是身份背景的缘故,在皇帝面前毫无存在感,五皇子则是因为一直戍守边关不在京畿。
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一直不娶妻,说得过去吗?
若是从前的容诀,宫中政事都处理不尽,一桩皇子的婚事他自是不会上心。至多由皇帝指婚,钦天监择日,礼部统筹,再由结亲的官员自家和昭王府走礼对接,事情便成了。
容诀只在意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他忽然想起了这点,也是藉因利害。
如今官场最备受瞩目的是巅峰龙椅,那个位置太多的人惦记了,也太多的官员因此分崩站队,其中以熹昭之争尤甚。熹王还好说,他一贯在京中就善于笼络官员,与其交好走动。而五皇子相对来说和京官不甚熟悉,许多京官即便想支持他,也缺乏交好的契机。
姻亲,一向是古往今来最便利牢固的纽带。
皇帝如今病重昏迷,亲自为昭王指婚是不可能了,但在这之前,皇帝是有考虑过一些官家女的,甚至此事还和内阁共同商议过,只差最后一步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