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巍峨,露出水面不过冰山一角,像一头蛰伏已久的凶兽,今日动乱惊扰了它,它正要睁眼醒来。
姬玉泫送她离岛之前,是否也算过她的前路?
潜游不足一里,忽然一阵暗涛从海底深处卷上来,不可抵御的寒意蔓延开,海水温度骤降。
乐小义心口一紧,灵识迅速探下深海,穿过重重水流,锁定不速之客,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轮廓。
那是一条水莽,长约百丈,长尾摆动间,水浪卷成漩涡,人头大的海兽来不及躲,被水浪刮到,一刹那便粉身碎骨。
无形的威压追上不断扩散的血雾,笼罩了乐小义。
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眼看着水莽逼近,寒气袭入经脉,乐小义打了个哆嗦,一咬牙放开了对丹田内气流的压制,身体恢复行动,躲开水莽的扑击。
可随之而来的漩涡依然扫到了她,气流撕裂布帛,水浪拍碎了裂帛声,乐小义肩膀上立即出现几条不规则的切口。
鲜血像墨迹一样晕开,血的味道激发野兽的凶性,水蟒愈发狂躁,巨口一张,露出四颗钩刺似的蛇牙,再一次扑向乐小义。
这一次,乐小义看见蛇头上嵌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某个氏族或门派的徽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条蛇并不是野生的海兽,而是和天上那些巡鹰一样,受人操控,负责拦截欲从水下逃走的正道人士。
远处海岛传来奇怪的动静,同时还出现了强大修行者的气息。
乐小义心头暗惊:岸上之人已被惊动,若被他们追上,恐怕就走不了了!
需速战速决。
乐小义手上掐了一个印,双眼闪过氤氲紫气,浓墨似的黑暗笼罩丈许方圆的空间,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吞噬巨蟒。
片刻后,几名魔门高手踏水而来,其中便有方才发现乐小义踪迹那名男性魔修。
水面波涛已经平息,一股股血水从底下往上冒,百丈长的巨蟒被人斩去头颅,盘曲的尸身正一点一点向深海中坠落。
当先一年轻男子迅速散开灵识,沿着水面寸寸扫过,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
“巫宴,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人没抓到不说,还损失了一头契约兽,回去如何向主上交差?姬玉楼感到不快。
男人揭开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孔,这张脸瘦削干瘪,眼神阴鸷,像生长在阴沟里常年不见天光的毒蝎子。
“急什么?”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左手拇指盖在右手手背上,摩挲着一枚嵌入血肉的古老符咒,“好戏才刚刚开始。”
姬玉楼可没他那么好的耐心,头几年他在剑神宗被乐小义重伤,将养至今仍未痊愈,稍一情急便感胸闷,连着咳了好几声。
“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养伤这些年手中兵马被我那好妹妹拆的拆,杀的杀,好不容易得此番机会,需尽快立功才行!”
姬玉楼甩了甩衣袖,看见水面上映出他的脸庞。
左侧脸颊一道疤从嘴角拉到眉毛,令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变得狰狞可怕。
这伤,也拜乐小义所赐。
“当今天下,能干预大人王朝霸业者唯二,蓬莱仙岛已被魔门之人包围,剩下不过就一个天山,去天山的路可不好走。”
巫宴随手从水中捞起一块黑布,捏在掌间揉搓,片刻后将此物交给姬玉楼,“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不就是一块破布吗?”
姬玉楼皱眉,接过黑布仔细观察,没瞧出端倪,“这有什么稀奇?”
“……”
巫宴心说:有些人吃肉,有些人喝汤都赶不着热乎的,不是没有道理。
他将那布翻开,露出边角独特的花纹:“这种布料工艺只用在玄天宫的死士身上,玄天宫的人马如今全归姬玉泫管辖,逃跑之人竟穿着玄天宫的衣服,岂不奇怪?公子不若就此机会去见一见姬玉泫,问她手底下是否出了叛徒?”
姬玉楼听罢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还是你聪明,此事不论姬玉泫是否知情,我携此证据到大人面前参她一笔,也好压压她的锐气。”
巫宴睨他一眼,眼神似有深意,但未点明。
·
数里之外,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忽然漾起波浪,黑影从水下浮起来,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乐小义仰头剧烈喘气,气息还没倒匀,突然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过了很久,她头上的晕眩和胸口的憋闷感才散去一些。
那条巨蟒少说也有丹元境修为,皮糙肉厚,而且水下是它的主场,占尽天时地利。乐小义大比上连战几场,体内真气亏空,只施展了一个幻境和一式斩龙诀,就险些体力不支倒在路上。
可惜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取走妖兽内丹。乐小义心想。
好端端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严重影响行动。
乐小义把袍子脱下来,卷起收进乾坤囊。
肩上的伤口被海水冲得发白,疼痛感没有多少,已趋近麻木了。
此地已远离云海会地界,放眼望去不见飞鸟,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脑袋,海面平静,无风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