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的安澄后知后觉方才自己说了些很放肆的话,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挑衅起隼来,可谓是胆大包天。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朱云深,发现对方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暗自松下一口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尝试性地和朱云深选了同一根树杈,见没有被赶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夜色渐深,周遭也都逐渐安静下来,七只红隼皆站立在树梢,安澄仔细看去,发现有几只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实际上和部分人想象中的有所出入,鸟类并不总是在巢穴当中入眠,他们会更经常地站立或趴伏在树梢、电线杆、墙顶上等地方休息,如果环境不太安全,则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随时保持警惕。而部分的鸟,甚至还能在飞行的途中一边挥翅一边睡觉。
特殊的单半球慢波睡眠,决定了他们可以选择这样异于大部分陆生哺乳类动物的方式。
不过安澄作为一只曾经是人类的鸟,还是更习惯性地给自己找一个平坦的地方躺下,甚至怕自己的肚子会着凉,他还用翅膀尖尖给盖了一下。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那一定会出现在中国人的肚脐眼上,变成鸟了也不应该摒弃这个良好的习惯!
暂时还不舍得睡,安澄盯着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瞥,最终将视线落在距离自己半米多远的朱云深身上。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没忍住开了口。“大人,我觉得其实你还挺好的。”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喃喃自语,朱云深也没有回答,因此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见了没有。
不过没有听见其实也无所谓,因为这次并不是在恭维。
安澄仔细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虚幻得真的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即使表现得再乐观,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他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当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快速掌握飞行的技巧、当他被天敌觊觎当作猎物……的种种时候,还是会感受不安和恐惧,以及浓重的迷惘。
而朱云深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方向,也教会了他作为一只鸟最重要的本能——飞翔。
被弄伤的怨恨其实是很少的,毕竟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界的法则,珠颈斑鸠按照常理来说也只是处于红隼食物链当中的一环。而对一份有价值的食物,朱云深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或许将这些话说与他人听,很多人会不认同,但安澄擅长自我调解,也擅长知足乐观。
他乱蹬爪子,控制着身体换了一个姿势,闭眼前又压着声音轻声说:“晚安,大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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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刚出,安澄就被叫了起来。
他头一日玩得太疯,晚上睡得也沉,一觉醒来脑袋上顺滑的羽毛全部被睡乱,细小的绒羽竖立着,将他的圆脑袋衬成了一个炸毛的蒲公英。
“嘎哈哈——”
朱河扇着翅膀飞到他身边,张喙就拔了一根最突兀的下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珠颈斑鸠这么有意思,下次我也去抓一只来养。”
“我的羽毛!!!”
安澄看着那根慢悠悠往下飘的绒羽大惊失色,立刻用翅膀尖尖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朱云深的方向跑,生怕自己变成一只秃头小鸟。
现在的隼怎么都这么没有边界感!
然而他的靠山并没有向着他,而是漫不经心地啄了啄身侧的羽毛,回应朱河道:“比较笨,很难养。”
安澄大受打击般往后退几步,橙黄色的小眼睛在朱云深和朱河之间扫来扫去。
一丘之貉、一树之隼!
等他成为了鸟界筑巢大师、坐拥无数猛禽拥趸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这些调侃安大师、不知轻重的红隼!
晨间活跃气氛的对话没继续下去,站立于树端的媒婆痣倏地飞起来。
他振翅悬停于空中,垂下脑袋看着还立于树端的隼,几秒后,用浑厚的声音坚定地喊道:“准备出发!”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其余六只红隼就纷纷扇动翅膀飞翔起来,安澄也紧跟着他们的翅伐离开树枝。
没有太多的仪式,或许也算不上郑重,但每年一次的数千里的迁徙之路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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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候鸟在迁徙的时候都会有队形习惯,比如雁形目的会排成一字型、人字型,而一些雀形目的小鸟则会采用封闭群大量迁徙,于是人们偶尔能看见整个天空都是密密麻麻鸟群的景象。
但猛禽类的迁徙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他们有些甚至会选择单个迁徙。猛禽的天性使然,让他们在共同迁徙的途中也会相隔一定的距离,是一种谈不上亲近但又能够让彼此确认存在的微妙位置。
安澄当然不会效仿他们。
他哼哧哼哧地扇着自己的翅膀跟在朱云深的身边,在不会阻碍彼此飞行的情况下,保持着最近的距离,生怕对方一个加速把自己甩下。
昨天玩闹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真正飞起来他才发现和朱云深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还要跟我比快吗?”
飞行之余,朱云深回了个头,模样堪称漫不经心。“什么时候开始比?”
“咕咕——”
安澄开合了几下自己的喙,发出轻微的碰撞响声,属于珠颈斑鸠的叫声从鸣管传出。“咕咕咕——”
朱云深倏地一个偏身,将覆羽棕白色的双腿微抬,黄色利爪在阳光下泛着灼目的光。“红隼也会根据声音锁定猎物的位置。”
安澄立刻闭喙。
其实也没骂得那么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