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府上订的多,加钱也多,实际上这还算是少。府上富户不知凡几,名下地多佃户多,对水田犁的需求旺盛,知府知县买的这些犁,最多给府里几家一分了事。
还能用来做人情,多方便啊。
且其他府中不是没有匠人,有的技术水平高,拆一两个,能还原大部分机关。犁头难度大,需重新开模做范,那也为难不了太久。
看似繁花似锦,实则一锤子买卖。
不过此事……
江无眠向众位知县拱手,“此犁还未彻底定型,待完工,先去进献陛下。诸位大人的单子,恐需稍后。”
他说这话自然是为了堵嘴,别看有人嘴上说的好,心里找哪个匠人拆解图纸的事都做得出来。
然而图纸在江无眠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待此事的态度。
轻易交出图纸,别人当他不维护自己利益,周围和蔼可亲只差没拍着肩膀喊贤侄的人只会露出豺狼本色!
果真,有不少人面色不太自然,余光瞥向谢副使。
当着朝廷遣来的官员,他们能说什么?
只得附和江无眠,此犁当得起上达天听,江大人忠心耿耿云云。
谢副使赞道:“江知县有心,本官定会立即如实报与陛下!”
他说立即真是立即,当下找人抬回县衙,对着犁描摹实物,江无眠又将更改后的图纸附在信中,一道交与锦衣卫连夜送往京城!
京城。
适时已入夜,建元帝正批阅完奏折,边拆信件,边听锦衣卫汇报。
“……谢副使与一众知府知县皆是看过,此物能拆分合拢,一道时,单人推行,度较曲辕犁快,两道时度相等,三道时度略慢。江大人对此略有不满,仍在调整。”
锦衣卫一五一十道来,一字未加一字未改,还原当日码头田埂上的事。
若是江无眠与四位师爷有人在此,见到锦衣卫定然惊讶,这人赫然是那日在林中见到的三人之一!
红烛垂泪,火光耀耀,映在人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建元帝作为开国皇帝,已是四五十岁,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然听闻此事仍有一瞬间情绪上头。
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竟是要比暖黄烛晕还要灼人!
他坐在御案后,打开随折子送来的信件,图纸与实物图在他面前展开。
若非有人见过,是画不出这般复杂物件的。另有图纸佐证,此物是真真切切能做出来的东西!
“江无眠在岭南如何?”
建元帝放下图纸,语气淡淡问道。
江无眠一出孝被韩党排挤去岭南,他心知肚明,出于某些考量,建元帝并未阻止,反而推波助澜。
韩党势大,江无眠立在北地,靶子太过明显,容易被人盯上。
塞北边疆守将,因白楚寒之故,与谢家互相别苗头。江南有谢家子,又多是富庶之地,处境艰难,因而最后定下岭南。
地虽远,却也远离党争之祸。
锦衣卫将人在岭南行动一一报上,安抚民心、收拢流民、羁押闹事之人、师爷行事……桩桩件件有新有旧,皆是公事。
建元帝扶额,本想人在岭南,招惹不上韩党,蛰伏一段时间再启用。
不料一去韶远县,先是收拢流民做事,又弄出同耕三垄的犁,他若不给赏赐岂非让人寒心?
可他一动,朝堂上上下下的韩党盯着!
皇帝明明该大权在握,万民之上,放在如今的朝堂上,也不过是一枚用来平衡朝堂势力的筹码罢了。
连他想保住的忠臣良将都要为党争让步,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良久,建元帝道:“拟旨,着薛文于岭南道南康府韶远县设水军卫所!”
岭南远离北地,有白楚寒颇为信任的副将薛文坐镇,此一来,应是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