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阿武要入土了,再也不能和她一起过春夏秋冬四季。
他在地里腐朽、化骨;她在红尘辗转、死去。
香兰大概明白那一匣子金子是从何而来。
她很后悔,如果自己没有和阿武抱怨苦难,他是否就不会铤而走险,拿命谋财。
阿武是个恶人,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恶男恶女,天生一对,多好啊。
香兰不舍得用那一匣子阿武拿命换来的钱,她在赎罪,所以仍留在妓坊没有离去。
直到苏芷来了,她告诉她,如果不说实话,天底下会有更多像她一样的可怜人。
她好自私,她不愿意交出阿武的钱。这样一来,阿武就白死了。
但是,她不能一错再错……不能让阿武罪孽深重,在地府里领受更多刑罚,步不了轮回道。
于是,香兰招了。
她跪地,同苏芷请罪:“贵主,我有话说。”
“说吧。”
这一次,是沈寒山应话。
香兰这时才发现,沈寒山一直没走,他坐在褥上不动如风,好似知道她一定会说。
香兰拼尽全力,出了一趟门,没过一刻钟,她怀抱匣子又回了屋里。
两位官人信她,笃定她不会携款私逃。
香兰把匣子小心翼翼推到苏芷足下,认罪,道:“这是阿武生前给我的赎身金,我不敢用,一直留到今日。阿武哥同我说,他出衢州和人做下海捕捞伙计了,这些是他捞到海蚌珠子,到首饰铺换来的钱。可我问过邻里,阿武那一年根本没出过州府。故此,这笔钱应当是来路不明的……极有可能就是贵主口中的吴通判,花钱买通了阿武哥,命他杀害林州牧得到的钱。请贵主不要怪罪阿武哥,他是个好人,只是想救我离开妓坊,一时走窄了。”
她没有脸面,也没有资格说这话。
阿武无辜,那林州牧不无辜吗?
她羞愧极了,爱上一个坏人。
苏芷默不作声打开匣子,估算了一下,里边大概有二十两黄金。
二十两啊,足够贫户一辈子快活度日的嚼口,阿武是想保全香兰一生无虞。
他可悲,又可恨。
苏芷不会同情阿武,因为他对林州牧下了手,逾越人伦底线,他已经不配称之为人。
作者有话说:
苏芷把金锭递给沈寒山看:“底部的便钱务的字样出处都被熔铸平整,认不出来头。但看外貌,是最讨吉利的寿字金锭,料想是旁人送给吴通判的孝敬银。他借花献佛,转手给了阿武,命人谋害林州牧。”
祝寿长春的金子,赠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子,未免太压岁数,太重了。由此可见,这个金子不是吴通判专门为阿武准备的,而是别人给的吴通判,他又转送给了阿武。
只是,区区一匣子黄金,如何断定一切都是吴通判所为呢?
正当苏芷一筹莫展之际,沈寒山忽然捻起一枚金锭打量,笑出了声:“我有破解之法了。”
苏芷惊喜逼问:“快说!”
“你看这枚金锭上有一口右侧牙印,不是吴通判的,便是阿武的。为了验证金子虚实,内里是否空心,一般人都会上嘴一口,细辨软硬。”
沈寒山将人心剖开,娓娓道来。
香兰也上前看了一眼,对苏芷道:“牙印应该不是阿武哥的。这是右侧的牙印,而阿武哥少时吃饭猴急,咬了硬猪骨,曾断过一颗牙。这么多年都没镶过银牙,一直空缺着,和金子上的牙印比照不上。”
苏芷颔首:“既然不是阿武的,那就极有可能是吴通判的。每个人的牙圈窄密、齿冠沟壑俱不同,古来就有牙契一说,官府认人入户籍,验证样貌手实,除却笔印,也看指印与牙印。若我等能证明这金牙印乃是出自吴通判之口,也算是多了一项有力证据,能指证他花钱雇凶,谋害林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