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觉得力度不够便来个声泪俱下,眼泪鼻涕恶心的地流,往往这种时候她妈觉得这个男人是爱她的,打她就是喝醉了而已,没有喝酒的时候还是对她很好的,瞬间忘记了那些被打的伤痕,猛地和男人抱头痛哭起来。
原谅了他。
一次又一次。
日複一日。
徐衿在这种家庭里生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间,这些的戏码被男人拿捏在手里,不亦乐乎。
爷爷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住在村头的瓦屋里,几十年的老房子冬暖夏凉,舒服得很。后来徐衿被打怕了,脸上的血没擦干净到爷爷家去,求着爷爷让她跟他生活,后来徐衿就一直窝在爷爷的瓦房了。
爷爷看着九岁的女娃哭的肝胆俱裂,血和泪水分不清,一塌糊涂的,终究没狠下心来,把女孩留了下来。
九岁的孩子可以干很多农活,可以种菜浇水,可以割稻草种田,可以放牛做饭,徐衿她爸愣是不放过她,跟爷爷要人,吵了起来。
两父子的吵架还是以爷爷被气得吐血而终止,因为她爸怕把老子气死,他会被天打雷劈,也怕老头死了没有退休金,他可是要靠老头退休金茍延残喘。
仅此而已,他大方地把五个女儿中的一个送给了老头养。
爷爷吐的那一大口血,足以让徐衿安心地住在这间小瓦房。她爸不会再来找茬,她也再不用受挨打。
有一次,徐衿在村口见到她爸,她爸威胁道:“别以为你有你爷爷罩着你就可以去玩,我想打你照样打不死你。”
徐衿心里怕得发抖,可还是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爷爷,爷爷就不会给钱你了,那样你赌都没钱赌了。”
小徐衿不知是她自以为的恶狠狠吓退了她爸还是她爸怕他老子,还是因为他没喝酒,不打人,反正那次他没打她,而是瞪大眼睛跟青蛙的眼睛一样恶心地盯着她说:“你爷爷会死的,他死了你以为还有人帮你吗。”
那是徐衿第一次听说死亡。
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不知道什麽是死亡。
住在爷爷家,徐衿有很多书可以看,有大把的时间做作业,也可以和小伙伴一起去玩,不用受白眼和挨打。
…
真如她爸所说,爷爷是会死的。
徐衿在回家的车上哭了又哭,埋怨爷爷不等她读书出来工作,不等她结婚生子,不等看她穿婚纱服亲自把手交给他人就撒手人寰了,说话不算话,明明以前讲的,要亲看她出嫁的。在路途的车流里,徐衿埋怨完爷爷,又埋怨自己还没长大还没有能力养他,眼泪不要钱似的直流,回到家时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
路途中她也想了想一年多没见的爸妈。
她想,如果她爸死了,她是哭不出来的。
她再想,如果她妈死了,她也是哭不出来的。
爷爷丧事办了三天,结束后,她又妈过来问她拿钱。十七岁的徐衿瞒着他们找了间学费全免的公立中专学校上,偷偷摸摸的,而她妈还以为她在工厂打工,所以徐衿哪有钱给她。
有的,但她不会傻乎乎给她妈。爷爷支持她读书,学费是爷爷攒的,离家上学前一天,爷爷给她一个存折,里面有一万块钱,没让她爸妈知道。
她妈没要到钱,撒了一通脾气,徐衿坐在一旁的矮凳子没理她,她讪讪地闭上了嘴。
她爸又喝了酒回家,吵吵闹闹中又开始打她妈,一句不离髒话,骂了又骂她妈。骂爷爷是她妈没有照顾好,现在死了每个月几百的退休金都没有了,说到这他不知道从哪里拿着藤条,直抽抽地向着她,徐衿眯着眼睛能看到她妈手臂一条条的伤疤,伤痕累累,无数的紫色青色血红色的。
血迹下面是旧伤疤。
人活着的时候,他说爷爷会死,人死了他怪女人没有照顾好老头。
呵。
徐衿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朝爷爷的遗照跪拜三下,轻声承诺:“爷爷,我以后不会回这里了。您放心,您安心走吧。”
那边的藤条抽打声和醉醺醺男人的恶臭骂声剧烈,不自觉中徐衿眉毛皱的紧紧。她想也许她妈早已经被驯化了,习惯了好了被打打了又被男人哄好,习惯了被打时全程不说一句话,等着她爸抽完。
也等着第二天男人痛哭流涕地下跪。
十年前这个家什麽样,十年后还是什麽样。徐衿无力融入进去,冷眼旁观着。
丧礼结束后大姐早已回了夫家,徐衿她的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听到动静则是躲在房里不出来,任由她妈被打。
“够了——”
徐衿的朋友林海到了,是来接她去车站的。林海长得人高马大,他在钢厂打工,力气很大,一下子把徐衿她爸钳制住,把他压在地上。
徐衿把她妈扶起来坐着,她妈被打得颤抖抖,站也站不住,也许坐在凳子上还会发抖。别说走路了,徐衿还是皱着眉毛给她扶到了一张椅子坐下。
她妈看着徐衿往刚才打她的藤条走去,捡起来,脸色冷峻地迈步过去,朝醺醉的男人挥起藤条……一下两下三下……力气完全不输一个男人,徐衿她妈面露惊恐,“小二小二,别打你爸,他不是故意打我的……他只是你爷爷走了……”
徐衿手里的动作没停下来,嘴巴却朝着她妈怒喝:“闭嘴,你这种人怎麽不去死!”
这一声怒吼不仅对她妈,还对她爸。
徐衿不想管他们父夫妻两的破事,他们爱打打,关她屁事,她讨回来的是小时候无数次被他打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血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