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形态上的异常,负责照顾她的医护需要一定的胆量。一名女性护工面不改色的接受了这份工作,她似乎半点没有觉得周含香背后的那双翅膀有什么异常,像面对正常人一样面对周含香。
也不是没有人问她,她难道不害怕吗?每天要面对这样的怪物。
这个年纪不轻,眼角布有鱼尾纹的中年护工在食堂吃饭,被这样问到的时候,筷子都没停。她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工作上的事情哪有容易的,这份工作我能做,我就做,你要想做你自己去找领导申请。”
她从来不跟那些想要打探周含香私生活的同事交流,被问烦了也就是说一句“就那样”
。
但是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会用手轻柔的清理着周含香背后的翅膀,并问她:“痛不痛?”
周含香摇了摇头,但是这名护工仍旧放柔了力道。
一开始,这名护工在照顾周含香的时候,板着个脸一句话不说,她极为谨慎的跟周含香保持着距离。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周含香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她不会去抱怨,只是沉默得像一座雕塑。
女护工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并不是她对周含香有什么恻隐之心,就像她一开始所说的,这对她只是一份工作。别人有选择可以选更好的,她没有选择,只能挑别人剩下不要的工作。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只是如往日一般,沉默的做着自己的这份应有的工作。
一开始,她也不是没有担心,担心周含香因为遭遇这种事情,精神走向极端,就像上一个客户那般难伺候。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周含香只是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在她照顾的这么多人当中,简直可以算是最好伺候的。
你就算哪里做得不对,她也不会管你。她似乎并不把女护工当做什么需要关注的对象,宁愿花大把的时间看花看树也不愿意看她一眼。这让女护工想起上一任,因为她没有用热水洗杯子,而骂她全家死绝的暴躁老头。
有些事情是相互的,在发现这份工作意外的轻松省事以后,女护工自然而然的对周含香多了一丝理解认同。她从别人那里知道周含香身上发生的事情内情,知道她被丈夫吸血数年。知道她如今已经丢失了正常人的感情。
别人会因为这个害怕周含香。但是女护工却不会,她只是有些难过。
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结果呢?
女护工偶尔会跟周含香说一说话,一开始她是不会说的。但是周含香总是这样沉默,她就有些担心,想着是不是跟她说说话,周含香就会好转起来。
周含香从没回应过她。所以大部分只有女护工一个人的声音。
女护工人缘不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别人都说她内向,愚钝,不爱跟人交流。其实不是的,因为她每次跟人说话,都能够看到对方眼底里夹杂着很好的轻蔑和鄙夷,于是她就自然而然的不再去跟人说话了。
她也是需要跟人交流的,谁会愿意把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呢?可是说出来没有人愿意听,那么就只能闷在心里了。
她原本还担心周含香会不耐烦,因为每个听她说话的人都不耐烦。一开始她还收敛着,但是周含香虽然没有回应,可是她也没有拒绝啊。于是,女护工就不收敛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的手心粗糙,因为常年浸泡在水里,手心手背上有着一道道干涸断裂的纹路,天气干燥了还会发痒。她对这种痛苦习以为常,谁会愿意去保养这样一双手呢,她每天都是要干许多许多的活的呀。
但是对她所有话语都爱搭不理的周含香却总是看着她的那双手。
护工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这双手太丑陋了。她自己也嫌弃这双丑陋的手,甚至会想要藏起来。
但是她不知道,嫌弃憎恶的眼神并不是周含香那样——她的目光穿过那道道沟壑,几乎要钻进血肉里面。
那是渴望的眼神。
终于周含香忍受不了了,她藏在咽喉里的口器发痒,想要伸出来。她自然知道自己此时不能作出任何攻击性的举措。她不是那些蠢笨的没有智商,只知道像母亲索爱的虫子。她有着脑子,可是女护工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一直再散发着鲜血的气味。
周含香再一次向监管自己的人提出想要见尹青荇的请求未果以后,她这次却多提了一条要求。
于是女护工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她沉默寡言的客户竟然送了她一件礼物——一瓶护手霜。
她职业生涯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别人的善意,但是却从来没有人会去在意她身上的这些毛病,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不在意了。却没有想到会从一名被诊断感情丧失的病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关心。她是完全没有准备的,以至于被这个惊喜砸懵了头。
从那以后,女护工不再把周含香当做一个客户看待了。她的热情一度让周含香不理解的皱眉,但是她并没有说些什么话。
这依旧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女护工依旧跟周含香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说着那些烦人无聊的同事。说着外面发生了好大一件事——
又有新的变异昆虫出现了!
疗养院里清扫出来好多死蟑螂,推出一座小山,烧了好久才烧完。
从来不回应的周含香第一次给了回应:“蟑螂?”
“是哩!”
女护工一口塑料普通话:“这种变异蟑螂虽然对我们没有害,但是听说可以制造变异昆虫,那些不怎么厉害的变异昆虫吃了它们,就不得了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所以我们不能让它们泛滥,要把它们都清扫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