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步入宴会厅,他又轻声一笑,说道:
“你很讨人喜欢,翎翎。我理解岳云琦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不惜自降身份。那是因为你的眼睛——你让所有和你对视的人都觉得他们是神明,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可以被宽恕、被包容。”
他说完,没有理会萧翎的错愕,直接走入了宴会厅。
宴会厅十分空旷,将近三百平米的金碧辉煌的空间,可以容纳百十个人的长桌,如今只坐了寥寥不到十个人。
大片的空位和空旷的空间显得十分古怪,齐韵川走进来时,所有人无声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但并没有人开口,佣人无声地为他们填酒,第一道开胃菜也即将上桌,但没有人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齐韵川噙着一抹冷笑,径直走到了主位上落座,而他身边空了一个位置,萧翎只能在他的右手边坐下。他觉得齐韵川在某一种程度上真的很享受被所有人敌视,即便那是他自己的亲人,才可以做到这么云淡风轻。
萧翎头都大了。他突然意识到今日和齐韵川一起出场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他没想到齐韵川在自己的家族内部也这么招人恨,而和齐韵川站在一起,注定了他很难说服齐家其他人。
“大伯,别来无恙啊。您看起来又老了不少,看来您即便是做集团内的闲职,仍然觉得很吃力吧?堂兄,你的方案我看过了,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枯燥无趣,翎翎这样的外行人都说缺乏抗风险能力——哦对了,今儿呢我们开这场没人愿意来的家族会议,还是为了我刚找回来的宝贝弟弟,我爸留在a国的沧海遗珠,翎翎。”
齐韵川一开口,长桌所有人的面色都越来越难看,萧翎觉得他这张破嘴真的是人嫌狗厌,被说成沧海遗珠的时候他空荡荡的胃一阵翻腾,几乎呕吐。不过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对在座的各位齐家人露出笑容,站起身来向大家鞠躬。
没什么人受用他的鞠躬,几个平辈几乎头也不抬,倒是他刚刚被齐韵川贬损了一顿的大伯齐保全开了口:
“孩子,既然回了齐家,就不要再做什么抛头露面的行当了,还是回公司领个闲职,齐家子弟如今人丁寂寥,公司管理岗位多的是。”
齐保全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年人,他的妻子是一个外国人,此时正坐在他身边,冷着脸一言不发。他的儿子齐韵泰坐在父母下手,看上去比萧翎大不了多少,是餐桌上唯一一个动了刀叉,正在取焗蜗牛的人。
“爸,别整你那套老掉牙的规矩了。小堂弟他可不是一般的演员,刚全球爆火了一次,就这张脸,赚来的钱不见得比在公司里被养废了赚得少。更何况人家自己凭本事赚钱,心里踏实。”
他毫不避讳地拿话儿堵自己老父亲的嘴,齐保全被噎了一下,而后冷声说:
“满口铜臭味儿。齐家人缺那几个钱吗?齐家缺的是人!当年二弟生了许多个孩子,只留下这两个,日后这诺大的家业,难不成都托付给别人管理?”
齐保全这话儿可是一点儿没避讳,直接点出了齐韵川的母亲李渊禾杀光了上一任齐家话事人的私生子女的龌龊。论理来讲,齐韵川此刻应该多少有点不自在,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看着桌上的闹剧,嘴角还带着笑意。
“大伯这话儿说的,让翎翎听到,可就吓坏孩子了。”
“哥,我今年二十五了,不是五岁。”
萧翎突然开口,对着坐在他对面,齐韵川左手边的大伯齐保全一笑,说道:
“大伯,谢谢您关心。我很喜欢现在的行业,也没有受过公司管理方面的培训,还是不插手齐家的产业管理了。”
他这话儿说得不卑不亢,倒是让桌上的几个小辈看了他一眼。他对着齐韵泰笑了笑。齐韵泰愣了一下,也回以一个客套笑容。
“翎翎确实长得好看,只是眉眼不怎么像齐家人,或许是像了妈妈吧。”
一位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的女性长辈开口。她的家人是最多的,在这长桌上占了八个座位。她的三个孩子坐在她身边,两个儿子都是一副精英做派,伴侣坐在他们身旁,沉默不语,她的女儿看上去性情温婉,身穿一件白色的礼服,腹部微微隆起,看上去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怀了孩子。
“翎翎,这是我们的小姑,爸爸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是我们家最能生的,孩子也都姓齐,只是我总是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也就不介绍了。”
齐韵川笑道,赶在小姑齐稣发火前,敲了敲杯壁,佣人们给大家撤走了几乎没有人动过的焗蜗牛,换上了主菜,又重新倒了酒。
主菜是新鲜的牛扒,按照齐韵川的饮食习惯,只做了三分熟,显然完全不考虑在坐所有人的胃口。他们怀着孕的表妹看到渗出血红血水的牛扒,明显脸色白了一个度,萧翎瞪了齐韵川一眼,起身主动对她说道:
“不好意思,忘了孕妇不宜见这样的食物,我们去透透气吧。”
他知道指望不了齐韵川体贴客人,或许这都是齐韵川恶意而为之,只能自己起身准备去一趟后厨,带着孕妇一起躲一躲餐桌上弥漫不去的淡淡血腥味儿。可还没等他站起身,他那位小姑的手已经强硬地落在了她女儿的手上,呵斥道:
“吃不习惯,不吃不就是了。在自己家人面前拿什么乔儿?用得着受个不知哪来的野种支使,避着自己家人不成。”
说完,她还冷冷地将女儿放在餐巾上的手甩到了餐桌底下,一段话指桑骂槐,话里话外带着对萧翎的羞辱。萧翎愣在原地,而齐韵川第一次落下了唇角。他咽下了口中软腻的肉块儿,放下了刀叉,手指一划,将他面前两只没有用过的空水晶杯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