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愛戀,往往都是青澀有餘,而深刻不足,如此濃烈執著的情感,卻是少有的。
池律見她有幾分鬆動,繼續道:「您真的要因為別人的錯,耽誤松靈一輩子嗎?」
苗韻愣在當場,唇角闔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已是下午,太陽斜斜刮掛在天上,橘黃的夕陽透過寬敞明亮的窗戶鋪了滿地。樓下路過的車輛偶爾響起幾聲短促響亮的喇叭,隱約還能聽見嘁嘁嘈嘈的人聲。
唐松靈從怔忡中回神,眼神落在池律挺直利落後背上。
他想,也許,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真拯救了世界,才換來池律的愛護。
後來他們還說了什麼,唐松靈已聽不清了。恍惚中,池律回過身來,抬手撫在他被淚水浸濕的臉頰,凝視著他的那雙漆黑的眼裡泛著柔光。
「不要哭,剩下的這一個月,你得一個人了,照顧好自己,記得放輕鬆,晚上不要熬太晚。」
他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光顧著點頭,池律有些心疼得笑了下,眼裡圈也濕紅了:「松靈不哭,怎麼這麼愛哭,嗯?」
這幾聲隔了十來天的安慰送到耳邊,唐松靈反而哭得更凶了,池律心疼得手都在抖,卻礙於苗韻不能抱他,只能抬手克制地輕輕順了順他後腦柔軟的頭髮,聲線有些微顫:「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會了。」
池律撫了撫他單薄的肩背,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哪裡不對,直到他沒站穩,腳下踉蹌了下,才發現他右腳一直虛浮著。
池律猛然變了臉色,將他按到在床上,唐松靈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鞋襪就被脫了。
素白的襪子上紅色刺目,腳底橫著一道鮮紅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池律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手卻在發抖,唐松靈不想讓他擔心,縮了縮腳,剛要說話,池律突然沉聲低喝:「別動!」
唐松靈嚇一跳,有些無措得看下他,說話時一點底氣沒有:「沒、沒事。。。。」
話沒說完,池律猛地抬頭望向坐在床頭的苗韻,眼眶赤紅不已。
苗韻愣了下,厲聲道:「看我幹什麼?我能把他怎麼樣?」
池律沉著臉不吭聲,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又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塑膠袋,他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低頭看了看傷口,還好不是很深,只是有些長,看著駭人,直至處理完,他都沒再出聲。
唐松靈心虛得很,這人看樣子是真生氣了,剛打算說點什麼,池律才出聲道:「這是怎麼弄的?」
「沒站穩,踩碎瓷片上了。」
池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在判斷真偽,末了才道:「以後小心點,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唐松靈趕緊點頭如搗蒜:「一定不會忘。」
他抬頭對池律笑了下,被淚水浸泡過得眸子格外黑亮,夕陽映著他臉側,連皮膚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池律猝不及防撞進這雙純澈的眸子裡,心臟條件反應般收縮了下,突然想起知道他要走的那一刻,被恐懼淹沒的窒息感。
心裡有個聲音清清楚楚地響起——不能失去他。
池律眼睫顫動了下,復垂眸遮去眼底殘留這的驚懼,動手幫唐松靈穿好襪子。
苗韻愣愣看著唐松靈這麼多天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心裡痛極,她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擔驚受怕到底是為了什麼,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就毀了唐松靈的希望和出路。
他是她的兒子,唯一的依靠,第一次知道這件事,全然慌了手腳,反應太過激烈,以至於這些應激反應造成的傷害,已然過了事件本身。
苗韻脫力靠在床頭,有些頹敗得想:「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宿命。」
臨到最後,池律將他們送回家,轉身要走時,苗韻將他叫住:「池律,你別忘了自己說過什麼,這一個月,你不許再和他見面。」
這條路太艱辛,前面還有未知的陷阱和荊棘等著他們,她到底還是希望唐松靈能走大部分人走的尋常路。
後來,池律果然信守承諾,沒再來找過唐松靈,苗韻把他手機扔了,後來沒幾天又給他買了部的,但警告他不許和池律聯繫。
唐松靈一向聽話,這次的事苗韻已經做出妥協,他不想再讓她難過,也就不再想別的,沉下心,一門心思複習高考。
五月中旬,氣溫在短時間內迅拔高,唐松靈合上錯題本,偏頭看向窗外,樓下種著的玉蘭樹快開敗了,只剩零星幾朵,優雅素白的花朵隨著微風輕輕顫酥。
唐松靈最近成績突飛猛進,他管著叫玄學,池律曾經說這叫厚積薄發。
他這一年來的夜總算沒白熬,在剛剛過去的一次模擬考,終於衝進年級前五十,在這個學霸遍地走的一中,已經算很不錯的成績了。這是最後一次全市聯考,學校非常重視,成績下來之後馬上開班會,通知所有學生後天開家長會。
開家長會之前,必然是要大搞特搞一次大掃除。以前這種活動,唐松靈分到的總是最髒最累的活,他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麼,以前經常干農活,比這髒累的活多了去了,讓他難受的是同學眼底的不屑和鄙夷。
但自從和池律在一起後,同學們看他的眼神好像變了,沒有以前的輕視,卻總帶著掩飾不及的打量和探索,他就當沒看見,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