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眼帘都未动一下,“不必理会,魏野会处理好。”
次日,一行人继续上路,直奔可能会生长那株草药的山脉而去,几日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裴衍揉了揉妻子的头以示安慰,之后就倚在马车的小窗前翻看起地形图,规划起前往下一座山脉的路线。
就这样,一行人在寻寻觅觅,重燃斗志和希望落空的循环中度过了中秋、寒露,亲睹了枫叶染红、枯黄、凋敝,一转眼步入深秋,离裴劲广的行刑已不到二十日。
秦妧不知婆母和裴悦芙是怎样的心境,但能明显感受到裴衍的沉默,与刚从湘玉城离开时的他判若两人。
每晚哄雪霖入睡后,他都会坐在郊野的山坡上,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是在回忆过往还是在消解悲鸣。
秦妧默默看在眼里,在途经一座小城时,悄然买下一支紫竹洞箫,藏在了箱笼中,在又一次见到裴衍独自坐在萋萋草地时,将洞箫递了过去,没有解释什么,只陪坐在一旁,任秋风萦绕周身。
摩挲着洞箫的竹节,裴衍犹豫了下,还是反手握箫,抵在唇边,吹奏起了乐曲。
峦壑泼黛,绿野苍茫,嵌入靛蓝夜色中的男子,通过吹奏,化无形为有形,纾解了悲鸣。
半晌后,裴衍刚想拉秦妧起来一同回马车,却见一名身穿劲衣的男子出现了在视野中。
可没等裴衍做出反应,卧在树杈上的魏野怒喝一声,纵身跃下挡在了夫妻二人面前,拔出了佩剑,“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魏野手里救走裴灏的那群高手的头目,曾任过裴劲广的副官,名叫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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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刑部大牢。
从乌漆墨黑的小径来到牢前,一路都是阴冷森然的,引路的侍从手提六角纱灯,为肖逢毅照亮了行进的路。
身穿鹤氅、脚踩羊皮靴的男子,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冷。
“王爷,到地儿了。”
侍从与狱卒打过招呼后,躬身来到肖逢毅面前,毕恭毕敬道。
肖逢毅理了理衣袂,慢悠悠走进大牢,在一声声或是疯癫或是哀嚎的叫声中,走到了最里面的牢狱前,意味深长地看向端坐、披头散的中年男子,原本漠着的脸泛起笑,亲自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牢柱旁,“裴兄可住得习惯?”
双手双脚被锁链束缚的裴劲广抬起眼,透过一缕缕打结的墨,看向昔日的好友,没有半点好脸色。
面对疏离和无视,肖逢毅没有计较,慢慢蹲下来,任由华贵的衣料垂落在地,沾了一层浮尘。
“行刑日愈近了,小弟是特来作别的。放心,裴兄不会身异处,待处决的那晚,小弟会亲自为裴兄收尸,以报答裴兄当年的关照。”
多讽刺的奉承啊,听得裴劲广忍不住笑,“敬成王能爬上异性王的位置,可不是老夫能关照的。按着爵位,您是王,老夫是侯,打一开始,老夫就该认清形势的,怎能不自量力,与王爷称兄道弟呢?!”
肖逢毅不怒反笑,为他倒了一碗果饮,递进牢柱中,“都这样了,裴兄还是嘴不饶人啊。”
可下一瞬,手腕就被肖逢毅重重扼住。
随着瓷碗落地,肖逢毅一转腕骨,脱离开桎梏,却又被裴劲广牢牢扣住手掌。
缚在腕部的锁链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看起来,两人像是握手言和,可各自使的力道,都足够掰断孩童或老人的骨头。
斜后方的狱卒立马慌了,哆哆嗦嗦地想要掏出鞭子,“大胆囚徒,快、快放开!”
“嗐!”
肖逢毅大喝一声,制止了狱卒的喊叫与举动,仍与裴劲广暗暗较着手劲儿。 两人昔日的功夫不分伯仲,可裴劲广已数十日不曾食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又乏于操练,力气大不如前,在长久的僵持中,有种抽搐的疼痛感。他强行抽回手,掩在囚服中,五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略胜一筹的肖逢毅露出了颇为得意的浅笑,又为他倒了果饮,语调却变得不再友善,“奉劝一句,有的吃喝就别端着了。如今还有谁会像本王一样,对一个猪油蒙心的叛徒温言细语呢?”
话落,他站起身,掏出帕子擦拭起被攥红的手,“若是可以,本王会在圣上面前申请为你收尸,再寻个山岗埋了。至此,你我恩情一笔勾销。你也别怨本王无情,有今日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裴劲广掷了瓷碗,浑浊的眼底映出肖逢毅身穿鹤氅的矜贵模样,抬手握住了牢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