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藏在衣柜的最深处,蜷缩在角落里,头埋在双臂中间,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崔嬷嬷打开柜门,看见藏在柜中的苏蕴雪,正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哭声泄出,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衣物上。
在这偌大的伯府,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备受欺凌的女孩,笑也是错,哭也是错,只能将自己藏在衣柜里,连哭泣都那么小心翼翼。
崔嬷嬷看见她这样,泪水也忍不住流下来,崔嬷嬷倾身搂住缩成一团的苏蕴雪:“小姐要哭,就在嬷嬷怀里哭吧,只是哭过了这次,还是要坚强起来,少爷若是活着,看到您这样为他伤心,该多心疼啊,哪怕是为了少爷,您也要挺过来……”
苏蕴雪游离在自己的梦境中,看着十二岁的女孩子和尚算年轻的崔嬷嬷,心中奇怪,她不是在为崔姨娘伤心吗,为什么崔嬷嬷说的却是孟行舟的事?
只见年幼的苏蕴雪抬起头,露出一张淌满泪水的脸,脸庞是稚嫩的十二岁,眼神却是她十七岁时候的样子。
苏蕴雪停止了抽噎,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崔嬷嬷,绽开一个讽刺的笑:“嬷嬷,”
女孩的声音轻的怕惊醒刚刚死去的人,“其实我还没有爱上他,”
她喃喃地吐露着内心最阴暗的秘密,“我之所以亲近他,对他那么好,不过是想要他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罢了。我从来都知道,我这样的容貌,只要略施手段,便能轻易地让他对我死心塌地,让他为我罔顾世俗,不顾一切想要带我乘船出海,我只是想利用他获得自由罢了!”
苏蕴雪不需要崔氏的回应,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没关系的,我总是对自己说,等我嫁给他,好好和他过日子,帮着他壮大门户,总有一天我会真正爱上他的,世上不也有很多夫妻是这样的吗?
“可是他死了,他一定是知道我在骗他利用他,所以他死了,他不愿意给这个机会,他知道我是个骗子了!嬷嬷!”
“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苏蕴雪眼神空洞茫然,呆滞地盯着某一处。
崔氏心中大恸:“不会的,怎么会呢!小姐是我养大的,我何尝不知道小姐的心思,爱不爱一个人,眼神最藏不住,老婆子我这么笨都看出来了,少爷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少爷还是包容着小姐,他根本就不会怪小姐的!”
“是吗?”
苏蕴雪傻傻地发问。
崔氏使劲点头,没反应过来小姐在她怀里看不到。
“可是,这样显得我更卑鄙了呢。”
苏蕴雪微微偏头,凑到崔氏耳边,发出天真的疑问:“你说,我把命陪他好不好,用我的命,偿他的情,这样他就会原谅我了吧?等到了地下,我亲自跟他道歉,跟他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蕴雪站在旁边看着柜子中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子,抬手抹上自己的脸,发现一片水迹。
柜中的女孩像是感应到什么,扭头朝她看来,一大一小两张脸,同样哭红的双眼,在梦境之中,穿越时空的限制,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苏蕴雪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惶然四顾,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西三所内室的床上,天水碧的绡纱静静垂挂着,一旁高几上的博山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是安神香的味道。
苏蕴雪感到脸上一片湿迹,忍不住想抬手擦拭,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握着,苏蕴雪偏头,看见萧桓衍坐在床边,脸色冷白,神情略显疲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萧桓衍没有松开她,而是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抹去苏蕴雪眼角的泪痕,微凉的指尖让苏蕴雪想要避开,却被制住动弹不得。
萧桓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孟行舟的名字。”
苏蕴雪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你害死了孟行舟。”
萧桓衍垂眸看她,眼中神色又深又沉:“你说你不愿意做妾不是因为他,你在骗本王。”
苏蕴雪双眼通红:“不重要了,他死了,你害死了他。”
萧桓衍神情冰冷,眉眼阴沉:“不是本王,是倭寇,他那等人,本王还不屑动手。”
“那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你,孟家不会参股泉州的商队,孟行舟就不会出海,他就不会……不会……”
苏蕴雪闭紧双眼,怎么都说不出那个“死”
字。
萧桓衍轻笑一声,并不辩驳,而是道:“你还一直叫崔嬷嬷的名字,要本王把她找回来吗?”
“你够了!”
苏蕴雪怒不可遏,她挣扎着挣脱萧桓衍的桎梏,“你除了会威胁我,你还会做什么!”
“还是说,你希望本王去追究把消息透给你的宝庆楼?”
“够了!闭嘴!你闭嘴,咳咳咳……”
萧桓衍清冷的凤眼微微泛红,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意,他一面将苏蕴雪搂抱在怀中轻拍她的背,仿佛在哄闹脾气的孩子,一面低声对她道:“姓孟的死了,不是正好?忘了他,安心待在王府,本王能给你他永远也给不了你的东西。”
萧桓衍搂紧怀中之人,安抚地摸着苏蕴雪的鬓发:“太医说你因悲痛过度,血不循经才吐血的,要好好喝药,等你好了,本王向朝廷请旨,册封你为次妃,再让太医为你调理身体,日后,为本王诞下子嗣可好?”
语气中带着诱哄的味道。
萧桓衍如施舍般说出他所谓的补偿和恩典,以为如此就能让苏蕴雪妥协,苏蕴雪只觉心累不已,她闭着眼睛,不愿于他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