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排异反应很多时候与接受测试双方的能力还有意愿都无关。哪怕脾性不合,有的人的精神就是能顺畅地融合交叠。同理,意气相投的哨兵向导也可能因为排异反应强烈最后放弃结合。
当然,并不是说互相排斥的哨兵和向导就绝对无法建立稳定的链接、成为优秀的搭档。只是要走到同一步,总要花许多额外的力气。不是所有人都甘愿走那一段弯路。
安戈涅在这方面是幸运的,与大多数哨兵的精神图景接触时,她都几l乎感觉不到抗拒。这次也不例外。
对她而言最难的是下一个步骤:与哨兵原有的精神屏障融合,短暂接管哨兵的感官,真正成为隔绝他们与外界的那面盾。
还在圣所接受教育时,安戈涅的导师曾经这么评价她:她的精神力远远比她日常的行事作风要强势。这使得她能轻松压过哨兵的排斥反应,却也有了功率大
续航差的毛病,难以再分出余力处理链接需要的细腻操作。
但提温没有精神屏障。
因此,安戈涅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精神力就彻底包裹了他。
不知道建筑物哪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哪怕隔着白噪音的帷幕,依旧响亮得宛如雷鸣;空气中通风管带来的尘埃气味有一点雨后的土腥气;包裹着身体的异物触感,像一层不合身的皮,那是衣服;光影细微的变化,空气的流动,室温在房间不同位置的不均匀分布,地面最轻微的震动,全都第一时间被捕捉,化作神经系统内部的电位变化,成为新的刺激……
洪流般的信息扑面涌来,安戈涅的思绪有须臾的静止,只以本能维持着精神力没有退缩。
这就是提温感受到的世界,已经处在严密物理隔绝下,他的世界依然嘈杂、刺目、没有片刻安宁。
而短暂的数秒间,安戈涅和他字面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她惊讶极了,这是她第一次那么顺畅地与哨兵共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很快收心,将大浪般向两人的意识拍击而来的感官刺激逐一拦截削弱。
呼吸变得急促,掌心微微出汗,安戈涅感觉极限已经近了,咬牙坚持。她从来没有那么顺利地建立链接过,更不用说走到接管感官这一步。
只是为了证明她也可以,她也要再多忍耐一点、坚持多一秒。
提温忽然用力抽了口气。
她以为屏障哪里出了问题,有些慌乱。映入眼帘的,却是金发青年如堕梦中的微笑。她一怔,紧绷的心弦却不由自主一松。
大猫轻盈地穿过隔离墙,绕着提温的脚边嗅来嗅去。他也抽动了一下鼻尖,轻轻嘟囔“闻不到了……”
同时好奇地仔细打量四周。
他就像个误入新世界的孩童,这间熟悉的白噪音室变得仿若初次造访般新奇陌生。
而后,他低眸观察自己的双手,手指在玻璃上滑动,体会着无机质地屏障的凉意和坚硬。他画着无意义的弧线,视线追着自己的指尖,而后几l乎是必然的,两人再次隔着玻璃,看进彼此的瞳孔深处。
“这个世界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原来就是这样清净、这样轻盈的吗?”
提温轻声问。
安戈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实也不需要她回答。她更不愿意贸然表态、让他误以为她在怜悯他。
好吧,真正体验过了没有屏障的哨兵是什么感受,她很难不生出些微的同情。
但安戈涅打定主意要将这点情绪藏好。
“让我听你的声音吧。我可以承受住。”
这么说着,提温轻轻叩击玻璃,立刻歪了歪头,显然这敲击声听起来也和之前不同。
在外面监控的向导立刻进行操作。
“好的,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了。”
提温笑笑地说。
安戈涅不太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呃,你好……?”
提温眼睛里闪烁的笑意更加明亮了:“你好,安戈涅小姐。”
片刻的沉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很辛苦吗?()”
或许是考虑到还有人旁听着,提温一本正经。
只是绕到安戈涅脚边蹭蹭的大猫却是另一副面孔。安戈涅有点手痒,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没俯身摸猞猁。
没法维持太久,但再半分钟没有问题。?()?[()”
这么回答的时候,安戈涅怔了怔。
当了那么几l年公共向导,甚至还短暂地到圣所去给青春期刚觉醒能力的青少年们当过辅导员,安戈涅对于适配度的各项基准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在没有器械辅助的情况下能接管哨兵的感官其实非常罕见。更不用说,她还能维持不止几l秒。
这意味着……
安戈涅看向提温,脸上罕见地露出茫然之色。
就这么一个念头的干扰,她构建起的屏障就像戳破的气球,一眨眼消散了。
提温闭上眼睛,抽了口气。猞猁也宛如关闭的投影,啪地不见了。
“抱——”
想到墙对侧的白噪音强度大概率还没调整好,安戈涅立刻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