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麦才明白,也许母亲这辈子离婚意愿最强烈的一刻就是那时。
那一年,父亲出轨,还恼羞成怒当众打了母亲一耳光。所有人都不同意母亲离婚,婆婆爷爷姑姑伯爹,甚至是当初反对妈妈结婚的外公外婆都轮番来施加压力。
她这个女儿是妈妈最后求助的稻草,可就连她也站到了妈妈的对立面。
后来林麦总想起那天,妈妈将自己锁在房里一天一夜。
爸爸离家出走了,劝慰的亲戚们也都走了,整个房子里无声无息。妈妈再出来时,眼睛肿成一条线,面容却异常冷静。她不再追究父亲出轨一事,也不再发脾气放着生意不管,一夜之间,竟恢复如常。
那一晚,林麦深深记得,不是爸爸出轨被发现那晚,而是她回答“不想父母离婚”
的那晚。
小时候不懂,只以为风暴终于过去;长大后才知道,原来那叫做彻底心死。
伴随着时光的锉磨,妈妈早就忘了当初的痛。可爸爸那当街的一耳光,和妈妈心死的神态,却深深地刻进了林麦的心底。
这么多年,每当母亲向她抱怨父亲的罪行时,林麦就会想:要是当年自己坚定地选择妈妈,坚决地劝妈妈离了婚就好了。
入睡前,林麦还在想: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该多好?
要是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不惜任何代价,让妈妈离婚。
甚至,她都愿意去让妈妈不再与父亲相遇,哪怕代价是让自己消失……
再睁眼,林麦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课桌上。
手臂枕出一片红印,上面湿湿嗒嗒的,还残留着泪珠——她好像刚哭过。
迷迷糊糊坐起来,林麦看见课桌上有张卷子。
卷子左侧密封线处歪歪扭扭用圆珠笔写着:“四年级三班”
,“林麦”
,“51号”
。
而右上角,是一笔鲜红的“66分”
。
林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51号”
,是她的学号。
原来的班级里恰好50个学生,她是转学过来的插班生,就成了吊车尾的“51”
号。是真正的吊车尾,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66分,是期中考的最后一名。
但那都是20几年前的事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场景里?
做梦吗?
“林麦!”
教室外有人大声喊她,“我扫除好了,我们快走吧!”
林麦偏头,看见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浓眉大眼的,穿得也特别漂亮。
又陌生又熟悉,名字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
“快点呀!不然谢霆锋的专辑要被抢光了!”
小姑娘说着冲进来,将她把桌面的卷子,抽屉里的课本,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里。
最后往林麦肩上一挂,那重量,差点没把林麦给绊倒。
林麦跟着她跑起来,经过楼道的仪容仪表镜时,才发现自己也缩水了。
小胳膊小腿,还没身边的小姑娘高,活脱脱一个小屁孩。
黄昏日落,学校里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一直跑到学校门口,喧闹才扑面而来。
汽笛声,音响喇叭声,自行车清脆的铃音,还有炸糖油果子的油锅里的滋滋声,从四面八方向林麦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