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知貌似什麼都行,什麼都好,但其實心裡對很多事都不在意。
那場訂婚宴上很多被忽略的細節也漸漸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婚禮流程由專業公司和謝家操辦,細節是謝辭盯著。文樂知什麼都不用管,到時候出席就行。相比於謝辭的熱情和認真,文樂知倒更像是參加了一場可有可無的商務活動。
但他畢竟是主角之一,一套流程走下來,就算再怎麼事不關己,也累得夠嗆。
訂婚儀式最後一項流程是拍賣一幅文樂知的古篆作品,有中華第一印之稱的《泰和寶璽》巨印墨本原拓。雖然訂婚宴被謝家搞成了大型商務活動,但不妨礙大家的熱情。主持人宣布拍賣所得將會盡數捐出之後,很快這幅古篆就以高達七位數的價格被一位商業秀拍走。
直到此刻,文樂知在這場訂婚宴上才頭一次生出些真情實感來,不明白自己隨手創作的一幅小篆為什麼能賣到這個價格。
之後他跟在謝辭後面敬酒,見到了程泊寒。
謝辭笑著跟程泊寒打招呼:「泊寒哥,謝謝你能過來,我和樂知都很高興。之前給你發邀請,還以為你在國外回不來。」
謝家和文家的邀請名單文樂知見過,是有程泊寒的。他的名字後面加了括號,裡面寫著待定。名單上還有幾個位高權重的人,後面都寫著待定。意思是這幾位不一定肯賞臉來。
程家的當家人能過來,是給了謝家和文家面子的。
程泊寒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方方正正,看不出來是什麼,遞到兩人面前。手是離文樂知更近,話卻是看著謝辭說的:「恭喜。」
文樂知趕緊接過盒子,輕聲說:「謝謝泊寒哥。」
程泊寒視線很快地掃了文樂知一眼,回了一句:「不謝。」
文樂知不擅應酬,全程跟在謝辭身後,看起來很乖,也很依賴人的樣子。這一上午下來,耳邊全是祝福,腿站得酸麻,方才還喝了幾杯不得不喝的酒,這會兒胃裡疼得厲害。
「是不是累了,去休息室睡一會兒吧!」謝辭看著文樂知有些發白的臉,有些擔心。
文樂知點點頭,睏倦爬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這時候有人找謝辭,謝辭又囑咐了一遍文樂知去休息,便離開了。
謝辭一走,文樂知有點尷尬,便立刻要告辭離開。沒想到程泊寒叫住他,將手邊一盅湯往他面前推了推,語氣很平常地說:「喝了再走。」
文樂知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卻還是見人三分笑著,藏在桌布下的右手拇指蜷起來,用骨節抵在胃上,企圖讓疼痛緩解一些。
程泊寒把湯盅推過來,打開蓋子,是濃郁的冒著熱氣的雞湯。
宴會主打法式菜,文樂知沒有想為什麼會出現雞湯,也沒有想為什麼關係生分的程泊寒會有此一舉。他的胃如今太脆弱,一盅雞湯足以讓他緩過來。於是他客氣地道了謝,埋頭一勺一勺喝著,鼻頭上漸漸沁了汗,胃裡終於熱了起來。
程泊寒就坐在文樂知身邊,距離不遠不近,和人閒談著,視線沒再往文樂知這裡看。
但對方存在感太強,文樂知就有點坐立不安,說不清楚什麼感覺,只想把雞湯喝完趕緊離開。等他喝完了,離開之前又跟程泊寒道謝,然後轉身離開。
誰知程泊寒又喊他。文樂知有些疑惑地回過頭,程泊寒目光不見喜怒,瞥了一眼桌子。文樂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登時明白了,他把方才程泊寒送的禮物落在桌子上了。
文樂知走回來,面帶歉意,有些無措地撓撓頭髮,伸手把那個方盒子拿起來,又跟程泊寒道謝——他今天已經跟程泊寒道了三次謝——然後便飛跑走了。
休息室在大廳盡頭,文樂知走進去,從裡面反鎖上了門。訂婚宴接近尾聲,他應酬的任務已經完成,終於可以一個人待一會兒了。
他靠在沙發上,覺得全身上下都軟綿綿的,連視線都混亂起來。
雖然是他自己的訂婚宴,但這種場合,他真的不想再來一次了。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到一個硬物,是程泊寒送的禮物。今天所有來客的禮物和禮金都由財務人員專門處理,一般不會直接交到人手上,除非是很好的朋友私下相贈。
文樂知想了想,他和程泊寒頂多算認識,將來人家訂婚結婚,謝家和文家是需要還禮的,所以應該把他送的禮物拿給財務做好登記。
但或許是因為那個盒子太古樸,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鬼使神差的,文樂知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塊甲骨。
那天訂婚宴結束之後,文樂知在休息室里換下西裝,穿上衛衣牛仔褲,和謝辭打了個招呼,便被文家司機送回了學校。
他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身上只放著一隻手機。回去的時候,口袋裡多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文樂知把手插進衛衣口袋裡,緊緊攥著盒子,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
甲骨太珍貴了,可能千金求不來一塊。訂婚之後的第二天,文樂知猶豫再三,還是和文初靜說了。文初靜也吃了一驚,考量之後,決定送一幅畫還程泊寒的情。
程泊寒那時候已經離開元洲,他沒要文家的回禮,解釋說這塊甲骨是從國外一個私人收藏家那裡買的,因為那人急需用錢,所以低價賣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