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游历时,这样的情景见多了。”
他道,“不论如何盛世,总有凶年,总有人不免于死亡。这不是庶务,是天道。”
“可我只信人定胜天。”
群青轻声说了句,在他身侧坐下。
许鹤山望着她笑了,敲着筇竹杖,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读书,和李鉴、秦烨做同窗没几年,整天不文不武,满长安乱转,乏了就回终南。父亲也不逼他读书,他自己倒渐渐地手不释卷了。
十五六岁,读的尽是“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尽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烂漫透了,理想透了,以至于他游历时第一次见到饿殍遍野时,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样一看,李鉴有个好侄女。
后面几天,他们走出了流民营地,过了渭水,将近长安。许鹤山骑马,李群青一定要步行,说是便于机动。她途中草鞋换了一双又一双,背着行囊,没有抱怨过一声。
直到身在万年县,她才恍然——确实回来了,走时新柳方生,此时将要夏至。
“户部催得紧,卑职先行一步。”
那萧家使君向他们拜别,“二位,后会有期。”
“谢君一程相携,若有所托,请上终南。”
使君似懂非懂,到最后也没弄清楚这读书举子究竟何人,自行骑马离开了。许鹤山在后目送他到了街巷尽头,回身看向李群青。群青还未反应过来,他先压平了筇竹杖,向她深深一拜。
“先生!”
李群青忙扶住他,“你这一拜,我不敢领。”
“此番奉命,与殿下同往,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先生真是折煞我了!”
群青笑道,“我已然说过,我未得册封”
“将要得了。”
许鹤山道,“你我归来,坐观好戏而已。”
零星雨点洒下来,巷子里人渐少了。此日乃五月十三,关公雨节磨刀,必要有些无根水,才能保一年顺利平和。
许鹤山直起身来,仰头望向天穹。雨水落在他颊上,他也不避,抬手去接,叹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都来全了?”
“各行省的使节,还有那些高门的来使都全了。府、州、县的人,还要迟上几日。”
“无妨无妨。”
林伯祯道。他微睁开眼,看了那户部司务拿上来的表单,挥了挥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