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德摩挲着面上疤痕,沉默良久,忽而大笑。那笑声刺耳,震得堂中侍者纷纷伏倒,在下一刻蓦然止住。他站起身,缓缓开口道:“从长计议罢。”
“能这样想就好。”
林霁华拨开纱帘走出去,遣退了堂中的外人。她在一片暗色中眯着眼,仔细地迈着步子去找灯盏,却被李正德一把揽入怀中。她吃了一惊,只想着身前这人难得有如此之态,不由方寸大乱,任凭李正德从眉骨吻到颈侧。
“本王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李正德低声道,“国丧一结束,我便迎你入府。”
林霁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抬手拥着他,听他道:“一旦入王府,你便会被削籍夺职,永世不得为我大豫征战。你可”
“不想了。”
霁华封了他的话,又抬手扯下腰间佩剑,推进李正德怀中。李正德目中晦明难见,指尖搭上她的腕骨,用力紧了紧。
她看着他面上疤痕,轻声道:“二郎,我们从长计议。”
“明日便是上元了。”
秦镜如道。
李鉴从鼻子里哼出些声音来。夜来外头又在下细雪,他在庭前拥着裘衣炉火,鼻尖依旧被冻得微红。秦烨今天像老妈子一样,将那“上元”
念了好多遍,李鉴听着都烦,调侃他果然年岁渐长。而秦将军则反复解释说,他只是有种不真实感。
江陵到长安,山行水逝,终至此日。
“明天究竟怎么说?”
秦烨又问。
“夫子已经交代过了,你跟着我便是。”
李鉴道,“旧例中允许督军带刀剑入禁奏事,让阿烨跟着我方便些。”
“行,我信你。”
李鉴知道秦烨为何感到不安。端王党羽满朝,而今忽然退而弃逐鹿,实乃引而不发,足够令人震惊了。细细想来倒也无说不通处,毕竟站在李鉴这一侧的孟汀在京畿兵权最重,压倒端王绝非难事。而他孑然一身,权重欲寡,没什么僭越的动机。看来,此人便是先帝走得最险也最得意的那步棋。
此时他们面前,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算计什么呢。”
秦烨轻拍了一他的肩,递过来一个青瓷盏。李鉴还未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接过来就喝。那辛辣温烫的酒液剎那间漫过喉头,却偏偏不呛人,他将盏子当啷一放,一面寻茶水一面掉眼泪:“秦镜如,你给我灌的什么?!”
“药酒啊,暖身子的。”
秦镜如笑道,“许子觅弄来的,就知道你喝不惯。”
“谁说我喝不惯的。”
李鉴饮了茶水,偏将盏子往秦烨那里推,垂眸笑道,“将进酒,径须沽取对君酌!”
秦烨答应着给他倒药酒,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自从李鉴病倒、一行人搬来安王府后,他知道这位殿下面上波澜不惊,实则胸中垒块郁结。他身为武人,撇去圣贤道理,唯知应学阮籍,以酒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