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配合他的心境,那一整天,安京市都下着绵绵的细雨。
顾星陨双手抚着冰凉的石碑,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来的亏欠一并补回来。
他已有八年未曾踏足过这里,此刻大仇得报,才有了底气,在裴凛山的陪同下过来看望自己的父母。
好在人已虽不在,石碑上的照片里,顾云天夫妇的面容始终温柔,他们各自微笑的样子,已经永恒地定格在这里,不再会变老变丑,永远地活在最好的年岁。
顾星陨就这样静默地站了十分钟左右,才开口:“爸,妈。”
他顿了一下,将冒头的酸楚情绪压下去,才继续说道:“我是星陨。”
说完,他抿了抿唇,明明心中有千句万句的话要讲,此时此刻,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转头,看了裴凛山一眼。
男人安静地替他撑着伞,眉目低敛着,神情满是认真。
顾星陨吸了吸鼻子,忽然知道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这个陪我来的男人叫裴凛山,是我喜欢的人。”
黑伞上的雨珠被大肆抖落下来,顾星陨察觉到男人望过来的目光,反而笑了笑:“爸,你要是知道我喜欢男人,估计能把我打死。”
“但是已经没办法啦,你都躺在这里了,不能再打我了。”
“还有蒋欣欣女士,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你不会怪我喜欢男人吧?应该不会的……你最爱我了,对不对,妈妈。”
说着,顾星陨抓了抓裴凛山的手,摇了摇,“发什么愣啊,都到这里来了,还是得叫人吧。”
裴凛山倏然挺直了身体,目光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语气庄重又认真:“爸,妈。”
叫完,裴凛山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身旁,顾星陨握上男人举着伞柄的手,跟着低下头,敬重而虔诚地九十度弯腰,一起鞠躬。
下山的时候,顾星陨和裴凛山并排走在石碑上,气氛还算轻松愉悦。
他们原本在讨论今晚要去的宴会,说着说着,顾星陨忽然打了个岔:“我问你,刚刚在我爸妈面前,我让你叫人,你是怎么想的?”
话题转的太快,裴凛山一下愣住了。
他还能怎么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
迟疑着,裴凛山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就见顾星陨忽然走下一个台阶,他下意识将伞挪过去为青年挡雨,还没反应过来,顾星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本来是想着,今天晚上在宴会上找个合适的场合,安排得尽量正式一些。”
他昂着头,语气轻松,嘴角带着笑意,“但是我现在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心跳开始变快,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向处变不惊的裴凛山没忍住握紧了伞柄。
迷蒙的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后背,明明应该是冷的,他却逐渐感觉到热起来。
“因为下雨,我就不跪了,这样比你低一级,象征一下就可以了。”
顾星陨说着,将手中那个宝蓝色丝绒盒子举起来。
裴凛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这是我们第一次结婚时交换的戒指。”
说着,顾星陨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两枚已经有些磨损的男士对戒。
他昂着头,眼睛注视着男人,以近乎仰慕的姿态,“我本来是想买新的,后来一想,还是旧的比较好,但是我拿去重新刻了字。”
“星陨……”
没忍住,裴凛山发出声音。
顾星陨却笑着打断了他——
“裴凛山,我们结婚吧。”
“再一次,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