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总是松松垮垮的。
他每次都会蹙眉埋怨:“阿娘,这衣衫阿“横”
总是穿不合身,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新的衣服穿啊?”
陈氏会笑着跟他说:“快了,阿横再忍一忍,咱们会有新衣服穿的。”
“阿娘,我瞧着你身上这件衣服我更合身,不若我穿你身上这件吧。”
齐珩拐着弯地想要换上她那件破洞衣衫。
“阿横是在心疼娘亲嘛?娘亲不冷的。”
陈氏揉了揉他的头,笑道。
那时候,冬日很冷,夜里也很难捱。
他们总觉得寒夜无穷无尽。
上阳宫管事得了郑后的命令,总会克扣他们应有的份例。
炭火是没有的,衣裳也是别人穿了许久不要的。
饭食是折半的,如若不是高翁和陈氏有旧,时时用自己的份例接济他们,他们很难在上阳宫活下来。
所以他才会对高季如此信重,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家人。
那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在他人眼里也许是瑞雪兆丰年,但在齐珩眼中却是陈氏的催命符。
陈氏生了很重的一场病。
她就靠在他的怀里,她的身子很轻也很冷,冷到他抱紧都捂不暖她。
她牙间还因寒冷微微打颤,她说:“阿横,阿娘好冷啊,阿娘是不是快要走了?阿娘可能要看不到你娶妻了。”
齐珩紧紧抱着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和她的身体。他忍泪轻道:“不会的,阿娘会永远陪着阿横的。”
随后陈氏颤抖地胡乱摸索着袖中她珍视已久的素银镯子。她眼中含泪道:
“这镯子是阿娘唯一带进宫的东西了,是阿娘的母亲、你的外祖母给阿娘的,阿娘想着这要留给咱们阿横……留给咱们阿横作聘媳妇的聘礼的……”
齐珩抱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陈氏温柔地抚上齐珩的脸,她柔声轻道:
“阿娘好想看到你娶妻的那一天啊……想看着你能和心爱的女子圆圆满满的,想看着你们恩爱生子……”
陈氏说出的话断断续续,身子还不停地在发抖,她想到自己时辰无多,又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阿娘真的太冷了,阿娘撑不住了,日后你要和高季好好活着,若是……”
陈氏又咳了几下,声音渐渐变弱:
“若是娶了妻,你要好好待她,别辜负了她,别让她像阿娘一样。”
她又用她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圣贤名句嘱咐着他:
“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名字是横,横是美玉,你天生就该是块宝玉的,你一定……一定要做个坦坦荡荡的人。”
“君子死而……冠不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端正了衣冠,你要做君子,圣贤的话一定要……记住。”
陈氏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手直直地垂了下去。
她在他的怀里离开了人世。
那时的齐珩,才八岁。
他很无力。
他连为阿娘安葬的钱财都没有。
他甚至自己都保不了。
直到他见到了江式微的生母,他的姑姑东昌公主,他一直都跪在陈氏的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