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郎拍拍刘七郎的肩膀,他调侃道,“你和王爷这样出生入死的交情,竟没封你个校尉当当?”
“我又没什么上马杀敌的本事,在丧葬队中吹拉弹唱不好吗?”
过了半晌孟追欢这才开口,“他在石窟中,可有说他画得是谁吗?”
“多少年前的事,我哪里还记得?”
刘三郎的声音钻到孟追欢耳中,“王爷似乎说,他画得是他的观音。”
:汉恩自浅胡恩深
行军之路的苦楚大大出乎孟追欢的意料,长途奔袭让她背后的汗水濡湿棉衣,越往北走便越苦寒的天气让她的脚穿了厚靴仍旧冻得发麻,塞外的风沙与胡笳都让她越发思念长安。
孟追欢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宁远将军李承玠的世界,一个没有繁花疏柳、诗文长歌、爱恨情愁的世界,这里胡风浩浩、鞞鼓喧哗,春风过关而不入、大雁徘徊而南飞。
周清烈命令大军驻扎在陇右道伊州城郭之外,孟追欢还未走到中军营帐,便听帐中一阵拍案之声。
李承玠双手撑着桌案向孟追欢道,“在这里驻扎一个月?再拖下去,扎那都要打到沙州了!”
周清烈却不回他,转而向着孟追欢道,“第二批粮草走到哪里了?”
孟追欢将户部传来的密信放到周清烈的桌案上,“快到凉州了,算上现在的,吃上三个月没有问题。”
李承玠面色焦急道,“周老将军,我只要明光军两千精锐,我与宇文将军一同,先去夜探一趟扎那的人马。”
“宇文飞熊如今是伊州的守将,无人攻城他不得擅出,”
周清烈甚至不忘提点一番李承玠,“在我营中,若是发生欺辱忠臣遗孀的事,我只会依照军法处置。”
李承玠青筋暴起,对周清烈怒目而视,“周清烈,你什么意思?”
周清烈对着他的副将道,“明光军李统帅藐视主帅、不服军令,打二十军棍。”
旁边的侍卫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将李承玠押了下去,在营帐外打得啪啪作响。
孟追欢搬了胡凳来,看着李承玠挨完二十军棍后,才跟着杨吹花将李承玠扶回了明光军营帐。
李承玠似是很不好意思见到她,趴在榻上将头埋在被子中不理她。
牛术火急火燎地背着药箱从帐外赶来,一进来便要扒李承玠的裤子,孟追欢不自然地将脸转了过去。
“怎么打得这么重,”
牛术将金疮药取出,递给孟追欢让她来抹,“王爷你也不知道叫两声,那行刑的人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了。”
孟追欢握着药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半虚着眼睛往那伤口上胡乱敷着。
杨吹花小声对牛柳嘀咕道,“孟娘子在旁边看着行刑,王爷就算被打死,都不会叫一声的。”
李承玠趴着也不忘呵斥杨吹花道,“在说什么呢?”
“说王爷你有骨气,竟真挨那个疯子二十军棍。”
杨吹花撇了撇嘴。
“他是主帅,军令如山啊,”
李承玠企图拉上裤子却被疼得直吸凉气,“他的疯病是不是没治好啊,我说就该让那日苏把那个巫医带上。”
“周将军他不是疯子,”
孟追欢悄声道,“你现在被打了,一时半会儿马也不能骑,就别想着奇袭扎那的事儿了。”
“欢娘,你不知兵法如棋法,一怕贪心、二怕露怯,”
李承玠虽疼得厉害但仍旧站起身来,“周清烈七十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提着陌刀就能在敌营中三进三出的少年英豪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怕了?”
“我虽不懂兵法,但我知道神龟虽寿,壮心不已的道理,你阿爷若不是相信周将军,也不会让他做主帅。”
“不说这个了,”
孟追欢转开话头道,“你和胡其泰、扎那交过手没有,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李承玠认真掰扯道,“扎那倒是颇有几分勇武,他麾下有八百军士,都擅用弯刀快马,冲入敌中横砍,不见尸身不回头。”
“至于胡其泰,这人的骑术差得能将他父亲羞死,一个只能拉四力之弓的人,也能做突厥的可汗吗?”
李承玠轻笑了三声,“哈丹,枉你骁勇一世,竟生出这么个儿子。”
李承玠捏住孟追欢的手,“我们待将扎那收拾了之后,取胡其泰首级不在话下。”
孟追欢将手抽出,“屁股都开花了还取别人首级,你先将伤养好再说。”
明光军、擒虎军、丹帜军、乌锤军四军得了周清烈的军令,均驻扎在伊州城郭之外,孟追欢去了城中,将仍旧残存着的南周末年有关杨微兰的地方志都找了出来。
地方志洋洋洒洒几百字,或褒扬她高贵的出身,或称颂她和亲的义举,或穷尽笔墨书写她的美丽,或长篇累牍抄录她的贤德,只是却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人来。
直到孟追欢走访到城中一个随杨微兰和亲的队伍而来,最后嫁给伊州波斯商人的老妪,终是得了一条有用的消息——孟追欢的祖母王静熙,竟然做过城阳公主杨微兰的伴读。
她立马修书一封往长安去,就算是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也要一个月。
可这一个多月中,李承玠屁股上的伤已然大好,周清烈不是在城外排演军法,便是在伊州巡城,丝毫没有让李承玠出兵之意。
孟追欢自知自己不过小小粮草官,影响不了排兵布阵,便只管着粮草这一亩三分地,由着李承玠、李承珩、赵冲、陈定国在主帐中吵得急头白脸。
孟追欢取下祖母所寄回的信件,信中先是说了她的侄子侄女如今都已经安顿好,她堂姐孟追月和离后带回来了一个女儿,改名叫孟祚雪上了族谱,已经开始启蒙了,又将家中的侄子侄女、大事小事都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