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顿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往事,“最早我作为佣兵独自执行任务时使用的武器是剑盾;后来我加入了一个撒罗族为主的佣兵团队,他们的作战方式主要是陷阱与伏击,近战武器在战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那段时期我主要在使用投矛与弩箭。不过如果只是讨论我最擅长的武器,那大概还是战锤与手斧。”
克劳斯兴致缺缺地听着戈顿的讲解,显然对他这种长期深居闺中的贵族少爷而言,讨论武器与佣兵生活还是有些太跳脱现实了。直到戈顿结束冗长的回忆,他这才有些怯生生地问道:“说起来——我们对那些村民做的事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也明白有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会去考虑,如果我是那些受困于虫茧之中的孩子,仅仅因为不幸成为了坏人的绑票对象,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那样未免也太令人悲伤了。”
“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应该说,只要人类的欲望还存在,这样的矛盾就是无法避免的。就像索尔隆境内随处可见的贫民,他们穷困潦倒、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偷窃抢夺,即便再怎么努力勤奋,他们也无法触及纳莱耶洒满阳光的生活,我们能因此就去指责他们盗窃的行为违法低贱吗?”
戈顿继续说道,“贫穷的人想要得到别人所有的一切,而富裕的人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每一个人都渴望幸福,而每一个人都不会让出自己的幸福,矛盾也应运而生。”
“面对这些矛盾,更加符合大众价值观的则被称为正义,但是我们本就不是大众价值观的代言人,没必要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所以比起‘做的事对不对’,我更加关心‘这么做能不能达到合适的结果’。”
戈顿看向营地东侧怔怔出神、眺望着河川的黛尔娜,“我的那两位朋友们价值观并没有偏离大众理解中的‘善’,虽然他们处于几乎相反的极端,但是其中的矛盾理应不是不可调和的。只是现在促使他们做出决定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过去——”
营地的西侧,成功诛灭恶人的弗西格情绪却异常糟糕,他甩动着手腕,任由欧律斯科的刀锋扫过长草丛的茎叶。遍布毒素的刀刃仅仅在枝干上划开了不足半公分缺口,便使整株植物瞬间枯萎。可即便碍事的植株倒在脚下,也没能为弗西格烦躁的心情带来丝毫宽慰,反而使他愈加焦躁不安。
“那时找架吵的是你,现在闹情绪的也是你。可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你又开始为对同伴使脸色感到后悔了?”
“臭小子,别来惹事,老子现在心情可不大好。”
即便不回头确认,弗西格也能从那充满朝气的声音辨认出来人是谁。
“别这么说,单论心情不好我们现在可是彼此彼此,就算两个心情不佳的人互相倒苦水,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吧?”
艾托亚不由分说地在弗西格的身边坐下。与弗西格共处的这几日让艾托亚深刻地明白了,虽然弗西格常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同样勿近的态度,不过他这幅蛮不讲理的态度只有在对待恶徒时才会贯彻始终,实际上他并不是能狠下心肠伤害同伴的性情。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弗西格一边不住咂舌叹息表达着对艾托亚到来的嫌弃与不耐烦,于此同时却又不动声色地另一侧挪开一个身位,以免手中晃动的刀刃不小心割伤了艾托亚。
“说真的,你有必要故意对黛尔娜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吗?我们在村边树林里见面时,你也是优先问我有没有见到黛尔娜吧,既然你那么在意她为什么不试着对她态度好一点呢?”
见弗西格迟迟不肯开口,艾托亚索性先一步打开了话匣子。
“我又没有故意对她态度凶狠,我只是单纯说出自己的见解罢了。只是我们俩对事物的见解大相径庭,老实说我最初就不该同意和她组成队伍。”
弗西格的话与其说是在狡辩,反倒更像是在抱怨或者表达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那个人的想法能够有所转变,又或者如果自己不是现在这个令人厌恶的自己——
“没有那么夸张吧,哪怕是夫妻,喜欢吃的食物有所不同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吧。再者说,如果你压根不在乎一个人,你也不会去在意那个人与自己的观念上有什么差异矛盾对吧?”
艾托亚轻松地坏笑着,“比方说,弗西格大哥你挺久没洗澡,身上都有些馊了,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感到害臊的对吧?”
“你——”
弗西格忍不住对艾托亚爆了粗口,看来这个不正经的科斯塔贤者只有一半目的是协调佣兵团体内部的矛盾,另一半单纯只是为了戏耍自己取乐。不过弗西格依旧在艾托亚窜向营地另一端叫住了这名后生,“等等,之前你有说过你的心情也很糟糕对吧?既然我都向你开诚布公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公布你的苦恼?”
“这个嘛——”
艾托亚假装苦恼地思索了一会,“这个可是私人秘密。”
“喂,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弗西格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我的开场白可不曾保证向你公开我的个人隐私。放宽心,所谓贤者就是这样的职务,一方面倾听群众信徒的烦恼,另一方面打造自己无欲无求的高洁形象。”
“好吧好吧,那么我至少应该在你离开前告诉你,距离你的那什么仪式开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弗西格很是得意地欣赏着艾托亚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虽然拿这方面的问题开玩笑并不道德,不过弗西格也向来不是心思细腻、会悉心呵护他人感受的类型,“你们几个失去了意识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不过从我们抵达村落算起已经经过了整整三天。算上我们之前汇合与赶路的时间,距离举行仪式的晦之日就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另一方面,最后一簇余烬熄灭之后,废墟残垣中的村民正强忍悲痛,打扫着遍地的焦炭与尸骸。
“真是的,所谓的佣兵和士兵们都是这样,光顾着为自己的利益而战,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百姓。”
一名中年男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扛起一整袋碎瓦,“喂,那个男的应该怎么办?和村长他们一起埋了吗?”
“也只能这么办了吧——”
“等等,就这么放他安宁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一名血气方刚的青年气冲冲地打断了老妇的话,“都是因为这个家伙的奴役,我们才落得现在这样惨兮兮的下场!再怎么说我们也应该把他晒成人干,再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
青年很是愤慨地抱起塞瑞昂的尸,费力在后者的身上缠上麻绳。然而就在塞瑞昂的身躯逐渐被麻绳吊起之际,一只青蓝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从青年的袖口中飞出,溜进了塞瑞昂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