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瓘伸手去捂他的嘴。
他用含混不清,却提高数倍的声音喊道:“他们说?你……你白日是家主,夜里就是别人的褥子?!你他娘的连个苍头都不如!”
众人的目光便如芒锋般刺在孝瑜的身上——
孝瑜赤红着脸,不敢回头,却听?首席的方向传来长广王高湛的声音:“这么目无尊长的孩子?,理应拖出去打死!”
孝瑜猛然?抬起脚,狠狠的踢在延宗的心窝上,延宗猝不及防,肥硕的身子?仰倒在几案上,几案被砸塌下去,案上的酒食倾洒,杯盘碎了一地。
孝瓘和绍信都要上去扶,孝瑜大吼一声:“不准扶!”
又?指着那突起的肚子?凶喝道,“滚!滚!给我滚出去!”
延宗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坐起来,他抚着心口?,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再?没有多说?一句。
十日之后,天子?下旨,外放延宗为定州刺史。
晨露如霜,折柳话别,除了长兄孝瑜,兄弟们都来给他践行,延宗抱着绍信哭得像两个孩子?。孝瓘为他斟了一杯酒,沉声道:“延宗……不要恨大兄……”
延宗满饮,“你不恨吗?”
见孝瓘垂首不答,他兀自跨上马背,良久未行,终是回首望着孝瓘道:“其实我更恨我自己。”
皇建元年八月公元560年
是年八月,太皇太后废天子?高殷为济南王,常山王高演在晋阳宣德殿登临帝位,改年皇建,诏奉太皇太后娄氏为皇太后,皇太后李氏为文宣皇后。
到了十一月,高演力排众议立元妃为皇后,世子?高百年为太子?;而对于鼎力支持他入篡大统的九弟高湛,并未如此前承诺那般成为齐史上首位皇太弟,仅授予右丞相的衔位,继续留在邺城打理政务。
孝瓘已进中?领军,掌控邺城的领军府,并负责济南王所在华林苑的戍卫。
此时,孝瓘已无需再?像此前那般昼夜轮守,清操却发现?他房中?的青瓷灯依旧彻夜长明。
她备了碗粥进去,见他正伏案描摹,冰纨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名儒衫仕女。女子?头顶是一轮皎洁明月,整个画面透着孤寂苍凉之气。
“四郎还没有睡?”
孝瓘回了身,他放下笔,整了整衣襟,神情颇有几分不自然?。
清操极力不往那画卷上看,只听?他温吞答道:“前些天都是白日睡觉,一时还不习惯。”
其实清操知道,自突厥归来,他入夜才眠,鸡鸣已起,安睡的时间很少;后至邺城,时常要在夜间值戍,白日里就更加难以入眠了。
“看你晚饭几乎没吃什么,莫不是腹间又?有不适?”
清操微叹口?气,将粥碗递给孝瓘。
孝瓘微微一笑,接过来吸了一口?,温热微甜的液体流入喉底,舌尖还存有余香。
“这是什么?”
“菱芰米粥。”
“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菱角?”
“秋时梁王进贡的水红菱。”
孝瓘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只是那时各王府都笑梁王势颓,仅拿寻常玩意糊弄上邦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