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去哪里?”
孝瓘摘下外氅的帽子,露出高耸的凌云髻。
猗猗痴痴的笑了,“你绾这个倒是挺好看的。”
孝瓘苦笑道:“我现在是渤海‘公主’,将去突厥和亲。”
“哦……”
猗猗并未表现出诧异之色,只是略沉吟了一下,“那岂不是很危险?而且……”
孝瓘见她欲言又止,忙问:“怎么了?”
“那年你出征,我在城门为你送行,你要我等;后来在宫中偶遇,你又要我等;现在我冒死逃出邺城,又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你却依旧要我等……”
“可我身为高氏男儿,戍土守边,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眼睁睁的瞧着突厥犯我边境,辱我百姓。”
“你以天下为己任,却不知这天下都已被人窃了!”
“猗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在追查你父亲的死因吗?我觉得你现在有必要知道。”
“你知道是谁杀害了我父皇?”
“你想过吗?东柏堂中,有人死,有人伤,有人逃。死者忠勇护主,奋力御敌,而家眷仅得布帛;生者弃主逃遁,不耻匿于茅厕,却自此显达,成了新朝重臣!”
孝瓘低头默然,他怎么没想过?这简直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
高澄在东柏密谋代禅,身边有三位朝臣和两名库直。舍命护主的库直纥奚舍乐和散骑常侍陈元康,仅得到一些布帛作为嘉赏;受伤未死的库直阿那肱经此事后擢升为皇帝亲随武卫将军;至于夺门而逃的杨愔和崔季舒更是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你究竟想说什么?”
孝瓘抬起头,郑重其事的问道。
“那年中元夜,我曾与道人亲眼目睹他母亲李氏被你父口口之事,次日他修书远在邺城的父亲,得到了‘夺妻之恨,白刃见红’的回复。是故在高阳王府,那禽兽烝你嫡母,又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并非全是色令智昏,更
多的是在发泄积郁多年的怨气。”
孝瓘的眼中已积满泪水,可他竭力凝着,不让它们滑落下来。
“不久之后,我去厨下寻食,恰巧碰到你父强抱厨奴兰京,兰京不从,还提出南归,被连甩数个耳光。你父走后,道人来了,兰京不认得他,只道是个偷食的小奴,随手给他一碗粗饭,他就边吃边给兰京讲了苻坚娈囚慕容冲的故事……”
“此事当真?”
孝瓘低着头,猗猗看不清他表情,“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恨你父亲,我诅咒过他。”
“那为何现在告诉我?”
“因为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你的杀父仇人去送死!”
话既出口,猗猗便觉不妥。
果然,孝瓘低声追问了一句:“你知道他在九原城?”
猗猗冷然一笑,“他在城里吗?那便再好不过了!”
孝瓘抬眼望着猗猗,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紧握的双拳在她的掌心中微微颤抖。
“你引突厥入城吧!然后田园山林,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许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猗猗,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我打完这场仗,我们一起归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