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出白皙的手指虚掩在了维夫列脖颈的伤口上,血液染红了他的手,金蓝色的灵力缓缓散出,在接触到人类皮肤的瞬间便开始修复着维夫列的伤势。
灵力使用越多,慕澜生便越绝望。
那伤口如同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吞食着他的灵力,维夫列的伤势却不如三年前的单嵘,恢复得极慢甚至让慕澜生无法觉察。
这明显不对,掌管生气的精灵一族活死人肉白骨,曾是除神外最强悍的族群,就算他难堪大用,却也不会连一个人类的伤都治愈不了。
维夫列抓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停下。”
慕澜生充耳不闻,他反手拔下发簪划破了左手手腕,伏苏赠与他的发簪是至纯法器,血液粘湿了发簪尖端,红痣被主人的血液侵染微微发烫。
维夫列的伤口碰到他被法器淬炼过的血却没有如他所愿发挥作用,金蓝的灵力环绕,被裹挟而出的淡淡黑气被绞灭,伤口深处,仿佛存在一个诅咒。
他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维夫列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腕捂住他被发簪划开的伤口,急声道:“我让你停下!”
发簪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慕澜生恍然被惊醒,眼泪接连不断地顺着面颊滑下:“老师,我……”
维夫列艰难地摇摇头,说:“澜生,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想摸摸慕澜生的头,手却怎么也不抬到那个高度,慕澜生跪在床边,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终于承受不住低头呜咽出声。
维夫列皮肉松垮的手松松搭在他的耳边,慕澜生这才发觉,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老师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澜生啊,你记得吗?老师已经九十八岁了,高寿,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维夫列说着,慕澜生却不住地摇头。
明明周年庆前老师还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分明是长寿之相,如果不是因为他再怎么也不会这么早就大限将至,他这么说不过是怕他自责的哄骗。
可维夫列却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笑了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
他比了一个大致的高度,老人笑容满面,话语中都是怀念。
“你从街的那一头跑过来,头发乱糟糟浑身衣服脏兮兮的,撞见我慌不择路地抓住我的衣服求我救救你,你的大师兄那时就在旁边,咳咳……看到你扑过来被吓了一跳就要拉开你。”
“我跟他说,这是我的小徒弟,你小心一点。”
阴天的长街没没什么人,维夫列瞪了大师兄一眼,让他去解决追慕澜生的人,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用名贵柔软的衬衣袖口擦干净他的脸,带着他离开。
那时慕澜生的身体还算不上好,十四岁的孩子发了一场高烧,险些烧坏了脑子,维夫列九十多岁的人了,硬生生照顾了他整整两天。
“我其实有些遗憾的,我只教导了你五年,离你的新年生日没几个月了吧,老师是看不到了。”
慕澜生泣不成声。
维夫列出生在一个巨贾之家,年少追求艺术被逐出家门,亲缘淡泊,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徒弟徒孙都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独独慕澜生乖觉,撒娇搞怪,一有空就黏着他。
他是真心拿澜生当亲孙子一样的对待,生怕他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如今他要死了,他的孙子还在被恶人暗害,他如何放得下心。
但他不再说了,他说不出来了,他也不能说。
他与之相关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慕澜生:“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死的”
。
慕澜生从前从来不哭,只会装模作样逗他开心,那都是高兴的。
现在他跪在自己的病床边,每掉的一滴眼泪都如同细针扎着他的心,于是他不说了,他说:“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了木屋二楼书桌的抽屉里,你要记得拿。”
慕澜生若有所觉,猛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耳边的手,哀声挽留:“老师,不,等等……”
维夫列笑着摇摇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逝,只是等不了的,他笑道:“不要哭,老师其实还有一个愿望。”
慕澜生连忙道:“您说。”
“我这一生名利双收,却没有什么亲人,澜生啊,你愿意叫我一声‘爷爷’吗?”
维夫列说。
慕澜生一直没止住的眼泪更加汹涌,他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血液从唇瓣上流下,他温声道:“爷爷。”
维夫列放松地笑了,他闭上眼睛,悠悠道:“诶,好啊,好。”
慕澜生能感觉到他的生机几近于无,一片昏沉间,他听到维夫列轻声说:“澜生,好好活下去,不要愧疚。”
他还是没能忍住劝了慕澜生一句,慕澜生慢慢抬起头。
维夫列却没再睁开眼睛,而没有了治愈对象的金蓝色灵力也渐渐消散。
灵力枯竭,慕澜生跌跪在地上,良久,他捂住脸,笑出了声,眼泪从指缝溢出。
莉娜等人推开门进来,正撞见他呕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血液滴落到洁白的地板上,刺眼极了。
“慕澜生!又跑哪里玩去了,作业做完了吗?”
四方花园里,维夫列浇着花,正语气不善地教训着电话那头某个刚大一就逃课的小徒弟。
被教训的小徒弟慕澜生正躲在不远处的花栏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道:“早做完了。我去给您买花种啦,您不是说这个花种很难买吗,我就托校门口花店的徐阿姨进货带了一份,刚拿到手就来找你了,你还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