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先生来到刘家村后,简单地调查后,对刘仲道:“刘村长,贵村禽类所患的乃是‘鸡瘟’,此疾向来无法医治。目前看来,只能将患病的鸡群就地掩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至于村民们,已经患病的,赶紧圈禁起来,不要让他们与未患病的村民接触;能离开此地的就尽快离开,莫要留在这里等死。”
说罢便一刻不敢停留地回了县里,像是害怕自己也染上。
听到先生的话,一众村民都陷入了为难。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刘家村就是他们的根。如今遇上这等事,若是离开的话,那他们的根就没了;可要是不离开,任凭“鸡瘟”
这样展下去而无法解决,他们的根可就断了。不甘心的刘仲又跑到县里,花重金请了三名先生来刘家村帮忙诊治。三名先生看过后,给出了同样的看法。或许是天性良善,其中一名先生退还了诊金,并告诉刘仲,目前这种情况,京都的先生或许有些办法。
值此之时,长孙卓听说了济世堂考核的事,于是向刘仲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便一路徒步赶来了京都,终于等到了自己参加考核的这一天,这才有机会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听完长孙卓的叙述,沈熠不禁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既然好几位先生都认定你们村的家禽患的是‘鸡瘟’,那你们为何不按照应对瘟疫的通用方法缓解困境呢?圣朝立国时间虽然较短,但有记载的瘟疫可有三次,你们就不能借鉴吗?”
长孙卓张了张嘴,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默默垂下了头;关、左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慕容平一脸惭愧地看向沈熠,犹豫再三后,戚戚地道:“东家,在下此前跟您说过,‘我朝医家流派众多,各派为了不使自己的医术外传,药方向来是师徒口授相传的。时间一久,好些药方都失传了。’对于医者而言,能够治疗瘟疫,此乃莫大的成就,因而在这一方面留下的药方就更少了。方才您提到的三次瘟疫,最后一次就是先祖父主治的。他老人家当时准备等百年之时将药方留给先父的,可骤然间一病不起,这个念头也断了……”
沈熠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虽然民间常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圣朝的“门派政治”
已经荒谬到了这种地步,连以“济世救人”
的医家都被腐蚀了。他不由得看向身后的玄彻,见玄彻只是苦笑着以示回应,便明白了自己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重重地叹了口气,沈熠严肃地问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组建医者协会,并且要求你们互相交流、分享彼此之间的行医经验了吧?你们是医者,不是武者。身为医者,你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而不是藏私。像瘟疫这么严重的病,你们竟然还要藏私,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图什么?还对得起你们帽子上的圆牌眼睛图案吗?”
听到沈熠这般近似呵斥的话,以慕容平为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愧色,默默地低下了头。
慕容平摘下了帽子,摸了摸上面的圆牌眼睛图案,一狠心将其取了下来。沈熠的话振聋聩,令他顿觉无地自容。扪心自问,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对不起这只“眼睛”
。
关杞见状,也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慕容平的动作。左序本想阻拦,犹豫了一下,连他自己也照做了,另外四人见状,也都红着脸相继摘下了自己帽子上的圆牌眼睛图案。医家“四诊”
,“望闻问切”
,其中,“望”
位于位,是医者最为重要的诊断手段,“望”
用的就是眼睛。因此,自医家问世以来,眼睛图案便成了医者的标志。此刻,这几人纷纷摘下自己帽子上的“眼睛”
,就是在表示自己配不上医者的“先生”
这一尊称。
沈熠见时机差不多了,拜托玄彻和芸儿到马车上取来了三件东西:一本《子午流注针经》、一只与他齐高的针灸铜人及一副银针。
“慕容掌柜,这本讲解针灸之术的针经是我答应你的,今天我带过来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沈熠将《子午流注针经》递给了慕容平,有些不悦地道,“我也不知道让你办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但是,从今天的实情来看,此事必须尽快推行,而且选拔的人必须可靠。”
“东家放心,现在只是此次考核,后天就结束了。之后,在下会与几位先生进行第二轮考核。”
慕容平一脸惭愧地道。沈熠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他去办,可到现在他还没有做出成绩来。最让他羞愧的事,沈熠作为一个局外人,竟然能这么犀利地看到圣朝医者长久以来就存在的隐患问题,而他们这些被尊称为“先生”
的人却看不明白,这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
“那就行。我还是那句话,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提供。但是,如果你办不好事情,我可以去找其他人来办,你只管负责好济世堂就行。”
沈熠严肃地道。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负东家所托。若在月底之前还不能将此事办妥,在下今生就绝不再行,让慕容家的医道就此断了。”
慕容平也了狠,直接赌咒誓道。
沈熠见慕容平这般表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接过玄彻手中的针灸铜人,对慕容平道:“这是一只针灸铜人,是我七师兄亲自打造的。高度跟成年男子一般,胸背前后均可以开合,体内雕有五脏六腑等器官,与真人生理结构一致,且四肢及内脏均可拼拆。外表镂有三百五十四个人体穴位,旁用金字标明穴位名称,并以黄蜡封涂铜人外表的孔穴,其内注水。如取穴准确,针入而水流出;取穴不准,针不能刺入。之前听关先生说,‘你家的针灸之术可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我也想让你看看,这些脏腑器官及穴位标注是否准确。若是无误,这只铜人日后就留在济世堂,作为你针灸教学的模型和测试医者针灸能力的工具,如何?”
慕容平早已看到了玄彻捧着的这只铜人,又见上面有穴位标注,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刻听到沈熠的话,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忙走上前来观察。按照沈熠所说的又测试了一遍各种功能,直呼此乃“医家圣物”
。其他几位先生的针灸之术虽然不入慕容家的家传绝学,但也多少涉猎过,也能看出个大概来。等他们一一以银针测试过之后,对沈熠的敬佩又加深了许多,有对沈熠不愿从医的举动感到莫大的遗憾。
“东家,这么珍贵的东西,您真的愿意给我吗?”
慕容平激动到口不择言,嘴瓢者问道。
“不是给你,而是给你们这些愿意加入医者协会,并且愿意互相交流、分享彼此的行医经验的医者们,明白了吗?”
沈熠郑重地提醒道。他也知道这件东西无比珍贵,生怕慕容平控制不住欲望,走上了自己不愿看到的路,最终害了自己,甚至连累了慕容家的名声。
“在下失言了。”
慕容平施了一个大礼。他刚才已经听出了沈熠话中的警示之意,不禁心生感激,向沈熠保证道:“东家放心,在下决然不会自误,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明白就好!”
沈熠点点头道,“我还有一本《铜人腧穴针灸图》,等写好之后,就让容儿拿给你,当作你教习弟子的教材吧。你们也要做好总结,日后行医,绝不能再有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