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跪着的宁府仆人,你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张大人故意用了这指代不明的四个字。
他们从宁府抓来的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见了这么多大人物,就算是跪在那里,都能看到他腿抖个不停。听到有人问话,更是吓得颤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那天晚上府里嘈杂的很,院子里亮了许久,后来就看不到大爷了。”
这时,贾敬也从屏风后面饶了出来。“陛下,就算如他们所说,我儿担心与我,却如何不带着蓉儿蔷儿两个去找,而单单带上了我那还不满两岁的女儿。要是真如老太太所说,我儿为何不将妹妹留在荣府呢?”
这下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带着个不到两岁的女孩上路,太不合常理了么。
贾敬走到贾珍贾蔷两个身边,拍拍贾蔷的肩头,贾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贾珍急忙将他一搂,自己也掉了几滴眼泪。
老太太扑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陛下,他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啊!”
皇上也有点犯难了,虽然问到现在,他差不多也能认定是荣府做的孽了,只是老太太敢这么肯定,那证据一定是被她毁了的。
这时屏风后,戴公公在贾蓉耳边低语两句,“你出去哭诉,说是那天晚上荣府从你们那儿搬东西了。”
这是他们管用的伎俩,荣府祖上是国公,现在可不是,一定有很多违制的东西,而且要是像方才贾珍所言,他往荣府送了不少东西,这一搜不就有证据了?就算没法用侵占宁府家产定罪,用违制来定罪他们也讨不了好。
贾蓉虽然不明白戴公公深意,但是看他跟祖父关系甚好,遍听了他的话,急匆匆扑了出来,跪倒在地道:“陛下,那天晚上他们将我和父亲姑姑赶出去,就迫不及待的从我们家里搬东西了,我都亲眼看见了。”
“去搜!”
皇帝一声令下,戴公公带人走了,抄家或者搜查这类事情一般都会有太监参与的,这种内务府出来的人对什么品级的人该用什么东西最是熟悉了。戴公公临走之前看了贾敬一眼,国公爷,您放心,万一搜不出东西,我就从您府上搬些回来了。
早上先帝出殡,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了。方才审案再加上去荣府提人,外面天已经快黑了。皇帝看见跪在地上还抹着眼泪的荣恩公一家子,和神情慌张,时不时趁人不注意就对视一眼的荣府三母子,真是高下立现。
等待的时候,小太监端了热水热汤等物,给堂上的众位大人,皇帝还说地上凉,又给贾蔷也赐了板凳。可怜老太太,本来坐的好好的,非要自己跪下来,这下可好,皇帝不叫起,她也只能一直跪着了。
戴公公的速度可真是神速,才一个时辰不到,就从荣府搬了三大箱东西回来。往堂上一放,就开始一件件说了,什么这个是国公爷该用的,这个上面刻得是宁府的号,还说很多东西都是藏在体面的婆子那里的,很不好找。
堂上众人看着三箱子金碧辉煌的东西,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大了,夺人家产就算了,还将东西放在婆子那里,这里面可有不少御赐之物啊,这不找死么。
啪的一声,皇帝拍了镇纸,堂下不大的嗡嗡声立刻消失了。“行了,你们不是要分宗吗,分,朕下旨分,从宁国公那里就分了!”
皇帝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拟制分家,荣国公府邸收回!”
说完,皇帝又指着戴公公,“你去,把他们家里不和规矩的东西都给朕拉回来!一件不留!”
贾母吓得脸都白了,贾赦贾政两个急忙将她托住。
贾母平息片刻,心中不甘,还想在争取一下,便说:“陛下,先夫袭爵的时候爵位未降,也是国公啊!”
皇帝被噎住了,张大人急忙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说是先夫了,自然是要跟着儿子过了。荣国府上继承爵位的可是侯爵。”
皇帝气的一摆袖子,“侯爵?夺爵!”
四十六
皇帝生气归生气,倒也没真的一甩袖子就走了。他又快步走回书桌后面,指了指荣府一家子,略带嫌弃道:“先把他们弄出宫去。”
贾蔷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原本以为太爷是死了的,大爷和蓉儿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这峰回路转的局势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手下紧紧抓着不知道是谁的袖子,手里满是汗,都捏出褶子了。
皇帝看到他新任的荣恩公,很是愧疚,“朕原先误会荣恩公了,还以为荣恩公跟族里……唉,是朕的不是。”
皇帝说完,也不等贾敬回答,又说:“朕看此子很是正直,不畏强权,将来做个御史很是合适。”
这下又是齐刷刷的眼刀飞向了荣恩公一家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么说将来贾蔷只要能考上进士,御史是跑不了了。御史是人人都能做的么,那是多么让人畏惧的一个官职。当然御史有分监察御史和殿中御史,一个负责监察官员的失职行为,一个主要掌管宫廷礼仪。可是皇帝都发话了,说此子“不畏强权”
,明白不是想让他当殿中御史的么。
这还不算完,御史进来就是正四品,做到最高的御史大夫就是从一品了,更关键的是,在丞相有了意外之后,御史大夫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啊。
六部尚书齐齐看向李大人,好像他屁股底下的丞相之位已经保不住了似的。
折腾了一天,看着外面天都快黑了,皇帝总算将人都放了出来。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特意留下了贾敬一家子,说:“今儿宫里熬得汤不错,给荣恩公端一半来。”
于是贾敬一家四口坐在御书房里,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将皇帝晚饭里的汤喝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