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跟我一起走吧。是生是死,你的身边都有我,有我陪着你。”
都有我。
有我陪着你。
柔软而坚定的声音随着清晨的凉风飘进慕容景的耳朵,一直飘进心里,响彻千回,恍如梦中呓语。
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再次踏上了前行的路。
慕容景将头虚倚在江容晚的肩上,轻轻地笑。
“你可真是个傻子,从前那么讨厌皇宫,那么想从我身边逃走,现在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不要,等我恢复过来,可就没这种好事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哭。”
江容晚摇摇头:“我不走,如果你这次能挺过去,我就答应你,不再想着走了。”
慕容景收起笑意,认真道:“阿晚,你无需强迫自己,我愿意放你自由。”
江容晚转过头,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我愿意待在你身边,永远。”
见他微怔,她的唇角又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好起来,然后,来娶我。”
风起,虫鸣,天地间一片寂静。
慕容景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凄凄惶惶,紧盯着江容晚还在颤动的红唇,却好像并不理解她说的什么。
“你说什么?”
女子娇俏地笑起来:“我不会说第二遍的。”
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微咸,滚烫,宛如晶莹的雨珠。
一如初见
入夜时分,天空阴云密布,层层翻滚,如宣纸上肆意泼洒的墨。
城门外,偏僻的客舍点着一盏孤灯,映照着昏黄的内室,照得女子眉眼灼灼,明明灭灭。
“先生,如何?”
她焦急地询问。
房内陈设简朴,不过一桌,一床,床上的人静静躺着,旁边一位身着青衫、须发皆白的医者在为他号脉。
郎中模样的人侧着头,神情凝肃,半晌,蹙起眉头,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先生!”
那人并未回头。
所以尊称方才那人为先生,乃是因为他就是名闻天下的东乡伯,归云。这位归先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他出身大族,年少封爵,官居帝师,可惜他志不在仕途,慕容景的父皇崩逝后,他便挂冠而去,云游四方,行踪向来飘忽难觅。此番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他游遍南方,返回北地。江容晚求了许久,又许了一副十分难得的古画,归先生才同意走这一趟。
三日来,这已经是第十一个郎中了,个个都束手无措。若是连这t位号称知晓天下事的归云都没有办法,那······
这怎么能行呢?观察他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分明是有事没告诉她。她一定得去问个明白。
江容晚抬脚追去,却被床上的人拉住衣袖。
一回头,慕容景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那毒深入骨髓,嘴唇都变成了紫色。
“阿晚,去把窗户打开可好?”
不过三日,曾经力拔山兮的人就变得气若游丝,连站都站不住了。
江容晚一阵心酸,连忙安置下他,快步走到窗前,支起窗棂。
晚风送来丝丝缕缕的寒气,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水淌过屋檐,坠落在窗前,不断发出“啪嗒”
的声音。
慕容景看了半晌的雨,忽然微微一笑。
或许这就是命运。
他这一生从来都不信命,身为皇子的时候是,身为王的时候更是。是以他敢在太子势力稳固的时候,想办法将陆氏的作为上达天听,让父皇生了改立太子的心思;他敢在皇兄登基之后,暗中收买朝臣;敢在无数刺客的刀下,绝处逢生;敢在掌权之后,步步紧逼,设下陷阱,将百年豪族尽数屠戮。
权力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就该有的。心爱的女子嫁给了兄长,那他就变得比兄长更强;她不爱他,那他就想尽一切办法占有她,将她留在身边,总有一天,她的身心会都属于他的。
他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眼见着就要成功了,可上天偏偏在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要取走他的命了。
不过,他不后悔。本来当初给她那个镯子,就是为了保护她的。他既然敢给,就能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慕容景握着江容晚的手,示意她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直到此刻之前,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抓住过她,反正都要死了,就让他再沉溺一次吧。哪怕片刻也够了。
他抚摸着她的脸,开口道:“阿晚,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可号令我的兵马,你若愿意,就辅佐我们的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你若是不愿,皇兄留下的那个孩子,我没有杀,一直养在姑母那里,把这个交给姑母,她心思睿智,自会做决断。然后,你可以离开皇宫,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江容晚将他的手紧紧握着,孤灯将她的眼睛照得很亮,她拼命地摇头:“不,求你别这样说。”
慕容景似乎想笑一下,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做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手脚不听使唤,很沉很沉,明明还有意识,眼睛却缓缓闭上了。他听见耳边有人在唤他,可是他再也无法回应。
这便是此毒发作的最后一步,虚无幻境?人虽有气息,却如死了一般。虽如死了一般,又仍有意识。不生不死,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江容晚走出屋子的时候,归云正站在院中,出神地盯着庭前的松柏。手中撑着伞,青衫飘飘,恍若仙人。
她走过去,原本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闪着期冀的光:“先生可有法子?”
归云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