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还有二十天就要启程了,林清家里也大致安排妥当了,正精心进行挑选土产礼品。要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林清与陈氏心中都很是不舍,不免有些郁郁感伤,一再交待孙宗一家,要好生打理这住了多年的宅子,那里的一草一木,家具陈设,都是一家人如燕子筑巢一般,一点点都积累起来的,却只能留在姑苏了。蜀地尽管有舅父可以依靠,但骤然背井离乡的,心中怎会不忐忑
但林清与陈氏心中更担心着另一件事,那就是林如海在他们离开之前,会不会忽然难,要回安哥儿尽管林清心中有极大的把握,但一日没离开,一日都觉着不踏实。
终于有一天,林清家中来了一个不之客。来人满脸堆笑,一见面就给给林清和陈氏请安,态度恭谦,说起话来更是客气和顺。
“秀才公,林太太,”
来人介绍道“小人是金陵林府的大管家林百福,是老爷的奶兄,自小和老爷一同长大的。蒙老爷看重,以兄弟看待,委托小人来给您们赔罪并解释。”
“哦,族兄他这是查明真相了”
林清挑着眉毛问道。那林百福是林如海的奶兄,应是心腹之人了。
林百福一顿,随即露出惭愧之色“秀才公,我家太太刚刚死了哥儿,痛不欲生,受的打击太大,一时间脑子糊涂了。身边奴才挑唆着,说到安哥儿会回到林家占了家业,日后依仗着自己年长,磋磨她腹中的孩子。她一时生气,命人来问问清楚。太太本意只想吓唬吓唬一番,谁知那陪房奴才大胆妄为,怕安哥儿回到林家,自己再不能像往日那样体面威风,竟然找来凶徒打伤你家的驴子,想杀鸡骇猴,让你们惧怕。”
“现在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事,又惊又愧,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受了奴才欺瞒,后悔不已。老爷也严厉责备了太太,严惩了作死的奴才。他们派小人前来,向您们二位赔罪道歉。还请顾念同族人的情分,体谅太太的丧子之痛,一时糊涂,不要把这事外扬,两家私下了结吧”
林百福指着身后的大包小包,跪下道“奴才代老爷太太给你们赔
罪了,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请一定要收下”
说着,满怀希望地注视着林清。
林清眉头一皱,不愿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家老爷太太是贵人,我们可当不起他们的赔礼”
陈氏见状,立刻出面唱白脸,责问道“林管家,那贾氏做出这样令人指的事儿来,你家老爷对她有何惩罚纵不能休妻,那总该送去清净礼佛吧,莫不是就这么轻轻地就放过了拿出些东西就想堵住咱们的嘴他这是对待族中兄弟的态度吗,这是打赏抚恤奴才呢咱们把这事拿出去谈一谈,让旁人去论论这个道理”
“天下只有你家老爷是做官的么姑苏城可不是穷乡僻壤,他能一手遮天金陵还有六部,还有御史,还有许多做官的不知这指示家奴,对同族子侄行凶是个什么罪名还有把持内院,捏造安哥儿命数相克,逼死张姨娘,出继庶子,这些传扬开来,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你家老爷区区内宅都不能管好,还指望他能当好官,处理好政事”
“太太,千万留情啊”
林百福没想到陈氏一个平民女子这么强硬犀利,慌忙道“我家老爷不是这个意思,他确实怒责骂了太太,严惩了作恶的奴才。只是,太太现在还怀着林家唯一的子嗣,老爷担心若是责罚太过,太太惊吓之下,胎儿会出事,才暂且放过了。请秀才公与太太念这个苦衷,宽容这一回”
林百福费尽口舌,好说歹说,终于把林清与陈氏说动,不再追究此事。但是,他也替林如海做出了一个表态,那就是承认安哥儿是林清与陈氏之子了,他不再勉强安哥儿回家。说出这保证时,林百福心中长叹。他知道林如海是经过重重考虑之后,才忍痛做出的决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动林清,不追究贾氏的罪责。虽说,老爷是官,林清是民,但谁叫林清是同族之人,且在族中人缘不错,事情泄露出去,少不得有人愿意为他抱不平。且林清也有个秀才的功名,舅父论起官职来,比老爷还高一级呢,只不过不在江南地界儿。今年又是官吏考评之年,老爷的职位窥觊者不少,有现成的把柄可抓,那些人还不一拥而上所以老爷只能两害取
其轻
林百福忘不了老爷长吁短叹的样子,虽然办成了事,心中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反而有些沉甸甸的。罢了,但愿太太如愿生下一个健康的嫡子来,否则,老爷做出的牺牲就未免太不值得了
低着头,林百福慢慢走出了林家的门。忽然,一个小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孩子,俊美白皙,面色平静。他盯着自己,淡淡地问道“你是金陵林家派来的人”
林百福一愣,仔细地看着那小童子,从他的面容上现了有老爷和张姨娘的影子。他激动地问道“你是安哥儿”
林明安不回答,反问道“你认识我”
“是,是,老爷常常和我提起你,说你聪明伶俐,年龄虽小,经义文章都念得好”
林百福连忙为林如海说起好话。
“是么,可你家老爷不知道,我最拿手的,不是经义,是编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