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婆婆和罗容的意见都是一样的:“根据古书古画记载,包括以往所绣的神仙,基本已定下衣着样式、配饰、颜色,以此来分辨是哪位神仙,色差过大,旁人认不出,得不偿失。”
这也侧面说明,江姮在绣线上下了多大的功夫,除了展示绣功,还要在其他方面脱颖而出。
比起文婆婆和罗容的保守,滕思媚道:“可有谁见过神仙呢?谁规定神仙就一定是那样的?”
她需要认可,在座的除了江姮的四个弟子,就是柳幸幸了,主绣的话语权更重,她给柳幸幸使眼色,柳幸幸一向习惯低着头,哪里接得到她的眼神,因为挨得近,滕思媚用手肘碰了碰。
柳幸幸疑惑地看了滕思媚一眼,她一直有在听,以为是大家都说话了,示意她也憋两句,四个人包括江姮在内,意见两两不同,她反而成了做最后决定的,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盯着她,她局促坐在凳子上:“这……”
她偏向江姮,想尽所能帮江姮解决眼下困境。
“要跳出固有的样式,可以放大每个神仙的特点,来使旁人一眼认出。”
滕思媚连忙追问:“怎么放大?”
柳幸幸紧张得手心出汗,看向江姮,在她温和鼓励的目光下,指着图中的一组八仙,这是她所绣的那部分:“先前有人用暗八仙祝寿,就是只绣葫芦、宝剑、花篮这些来代表八仙,而不绣人物,或许可以……可以把云团改成这样,坐在葫芦上,也能御剑、踏花,或者两人三人共乘,仅剩的一点珍珠丝线绣烟雾光晕足够。”
她这都不是换线改色的问题了,而是要改动图样。
滕思媚脑中思索一番:“神仙不一定非得腾云驾雾乘白鹤嘛,还解决了珍珠丝线的问题,麻姑呢?麻姑应该坐什么,灵芝?酒樽?”
“灵芝花。”
江姮道:“传闻灵芝花生长于雪峰的灵芝王中,非有缘人寻不得,花摘即谢,花中凝露可使人长生不老。”
滕思媚一拍手:“麻姑摘得灵芝花,说明也得到凝露来为太后娘娘酿酒。”
文婆婆点头:“这么一解释,确是吉祥。”
罗容眉头舒开:“当得上巧思,换线还是换色,已不打紧。”
江姮当下决定:“既然都觉得这个点子可行,我们先把图样定下,如此一来,后边会更辛苦。”
“要不是晚上不点灯,我能熬半宿,不过祖母老人家可不行,我和幸幸是年轻人,对吧?”
滕思媚神采奕奕,又拿手肘顶了顶柳幸幸,柳幸幸抿嘴笑得拘谨:“对的。”
定图样还包括定下所要用的绣线,现今这图完成的不多,在此基础上做修改,特制的丝线一并用上,既是改图,也是换色,柳幸幸发现滕思媚对色彩的明暗深浅敏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搭配得浑然天成。
起先保守的文婆婆,现在看着滕思媚充满骄傲赞许,柳幸幸好几次捕捉到,不适时地想,婆婆如果在这,应当也会如此,毕竟这是婆婆曾经说的话,她说女娲娘娘没有规定人一定是黑眼睛黑头发,天道没有规定哪条路才是正确,众人象或许因为相对简单,跳出众人象的人,无不是逆行而上,将人之德智技艺做到极致。
以前她听不懂,现在好像有所思绪。
原本时间就比较赶,加上改样,江姮不得不去找来两颗夜明珠,放在屋里亮如白昼,真就如滕思媚所说,熬上小半宿。
次日,琳琅来报说,曾柏在前厅等候江姮,有事要说,同时,还叫上柳幸幸,是陆迢要见的。
等到前厅,江姮和曾柏在厅内谈话,陆迢就把柳幸幸带离到不远处的树下。
她一路都在想陆迢会有什么事,他们有大半个月没见了,上次还闹得很不愉快:“恩公有什么事吗?”
陆迢嘴快:“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
果然还是熟悉的陆迢,柳幸幸思来想去,也就一件事:
“恩公放心好了,我……”
“你在这受人欺负了。”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嘴,柳幸幸面对语气肯定的陆迢,愣了一下,摇头:“夫人待我很好,琳琅姐姐也很照顾我。”
陆迢轻哼:“看不出来你还挺认水土挺认床的。”
柳幸幸反应过来陆迢是变相说她憔悴呢,不禁又再一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是为祝寿图的事,谢谢恩公关心。”
“谁关心你。”
陆迢把头偏到一边去,又看回来,“祝寿图被人盯上,不知对方有无后手,你多留意,也小心点。”
曾柏在出事当天找了所有人问话并且记录,之后拿着写好的供词回衙门彻夜比对,竟找不到一点矛盾之处,这让曾柏更加怀疑江姮带去晏宅的绣娘,不管江姮是否有意把那几个绣娘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他都要来提醒江姮,这边是今日拜访的目的。
才让陆迢逮到机会找柳幸幸。
事关祝寿图,柳幸幸感激点头:“知道了。”
“……你这倒霉鬼专招小人利用当刀使,我是怕你又摊上事,最后还要麻烦我。”
陆迢发誓他毫无关心之意,上下两句根本没有任何矛盾,所以她大可不必露出这幅表情,在斑驳树影之下,微仰着头,他的影子就好像锁在她淡红的眼里,忽然令他手脚不知如何放,四处看了看,最后靠在树干上,环抱双臂:“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柳幸幸立马否认,可不想说方才把陆迢当成上门讨债的。
“哼,撒谎,跟着夫人,出息了。”
柳幸幸羞愧低头,满脸通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