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实在太安静了,除去瑟瑟的风声,死一般的阒然简直凝滞得令人窒息。
廊头灯笼那点微弱的光随着她的挪移垂垂落到身后,浓稠的黑暗粉墨登场,不怀好意地渐次吞噬掉前方的路。
封清桐浑身凉,喉头轻轻滚动,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直接蹦出来。
然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与神思明明已经一具紧张绷劲到了极致,脑子却一反常态的倒行逆施,不合时宜地冒出小时候的一桩旧事来。
彼时她不过七岁,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裳,于上元节的夜晚与父母及陈大人一家,一道去了钟家做客。
正厅里饮宴愈酣,她们几个小辈倒是早早离了席,齐齐跑到花园里玩起了捉迷藏。
如此情景之下,小孩子们似乎都生出了比平日里更为蓊勃的莫名的好胜心,封清桐虽已想不起当时的赌注具体为何,但在场几个男孩所表现出的不能输的炽盛劲头却直至今日都令她记忆犹新。
于是,为了不给同组的钟家兄妹拖后腿,封清桐第一次壮着胆子,独自一人藏进了钟府幽深的廊道里。
说来也是凑巧,外头明明还是一片热热闹闹的灯火通明,唯独她藏身的廊道阴晦黝黯,且没过多久,廊头唯一一盏照明的灯笼还被风给吹灭了。
寻常习惯了丫头老妈子们的贴身提灯跟随,那还是她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的眼疾究竟有多严重,彼时的情景也如今日这般阒无人声,她被吓得不敢动弹,只好蹲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紧紧地蜷缩到角落里。
她以为自己要过很久才能被找到,却不曾想,尚不待那点绝望与畏葸酵,钟席诀就已经提着一盏兔子形状的琉璃灯,跌跌撞撞地向她跑了过来。
“桐桐”
他那时还是小小的一只,个头尚不及她高,跋山涉水般穿越钟家繁茂的园圃一路赶来,身上各处都难免挂了彩,瞧上去灰头土脸的,像个莽撞却又无畏的先头兵。
“师母说过你不能独自待在暗的地方,你怎么藏到这里来了”
钟席诀气喘吁吁地问了她一句,语气很急,却显然没什么苛责的意思。
“快些出来吧。”
他将身前的草丛一具踩倒,又将琉璃灯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来牵她。
“游戏我已经认输了,咱们现在就回去。”
从前习以为常时尚且不觉,眼下刻意回想,竟现自那之后的数十年,只要是夜晚,只要钟席诀在场,他似乎每每都会提着一盏琉璃灯,先她一步等候在廊头上。
他当年还会与钟星婵和秦以忱一样叫她桐桐。
是从何时开始,他才改口唤她为姐姐的
咔嚓
枝丫断裂的声音乍然响起,封清桐猛地回神,反应极快地躲进了一旁的杂草丛里。
她尽量将动作做得轻而微小,可惜沉稳的脚步声还是逐渐向着她的方向靠近过来。
别慌,
别慌
身侧旁逸斜出的丛莽蔓草随之被拨动,封清桐凝神屏息,手中刀片转握为持,刀锋向外,在头顶枝丫被拨开的一瞬间,狠狠朝着那方手掌刺了过去
空气里很快腾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钟席诀一手紧握刀锋,一手化掌为刃,凶猛的力道直直袭向她纤弱的脖颈,却在不足一尺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
“姐姐”
封清桐彼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脑中一片空白,察觉到一股强劲的掌风锐锐逼近,下意识便紧紧阖起了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尚不待她睁开眼睛,一双温热的手臂就已箍上她的背心,强势又不容拒绝地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真的是你”
钟席诀紧紧地抱住她,失而复得般的愉悦笑意透过震动的胸膛一点点传过来,似冰下暖泉,徐徐煨热了她冰冷僵硬的四肢。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封清桐尤在愣,半晌之后才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幻影,她骤然回神,脑中蓦地闪过方才钟席诀以手握刃的惊险画面,脑袋一低就要去看他的伤口。
“席诀,我方才是不是”
“先等等。”
钟席诀却在此时伸手拦了她一把。
他松开封清桐,转而从胸前掏出一支手掌大小的素色圆管,脖颈微垂,轻轻吹了一口气。
橘黄的火光就此燃起,冉冉照亮了晦暗的长廊。
“好了,现在不怕了吧”
那是一支火折子,此刻正被钟二少爷握在手里,有意逗她开心般来回地晃了一晃。
氤氲的光晕近在咫尺,封清桐眼睫颤动,突然就有点想哭。&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