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师的抱怨一下子打开了胡老师的话匣子,她端水站起来深深点头。
“你们家孩子都上小学了,把他们往兴趣班一送还能消停几个小时,我们家那个刚会走路,天天一睁眼就嗷嗷哭,她爸跟聋了一样,把书房门一关就在里面搞他的项目,搞得好像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
毛老师苦笑摇头,“你家任老师好歹实实在在在干正经事,我们家老项一到放假就找不见人,不是跟他哥几个去钓鱼就是去喝酒,一身泥一身酒回来,看着都糟心!”
陈见月听她们滔滔不绝地吐槽孩子、吐槽老公、吐槽家庭,对于婚姻的刻板印象不自觉又加深了一些。
陈见月的父母年轻时也算是邻里之间公认的恩爱夫妻,曾经的她也在爱里长大的,可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父母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吵架越来越多,冷战也越来越多,到现在明明只剩下怨怼,却不愿分开,反反複複,无休止地互相折磨。
她本以为是时间的问题,毕竟再多的爱也敌不过几十年的消磨,所以婚姻到头来终会变成为一条绑住彼此的绳索。可今天听了她们的抱怨,她再一次惊讶于婚姻保质期的短暂,原来并不需要几十年,短短几年也会变质成这样。
“如果可以再选一次,你们还会选择走进婚姻吗?”
办公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见月忽然擡头问。
她的问题很简单,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两位老师齐齐沉默了。
说不会,无异于否定自己曾经的选择;而说会,等于甘愿承受当下的种种抱怨,似乎怎麽回答都不对。
晚上回家的路上,陈见月打电话问安窈在向海适应得怎麽样时又聊起这个话题。
“窈窈,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会和什麽样的人在一起,过什麽样的生活?”
秋日暮光下,陈见月走进老小区旧得褪色的单元门,橙黄的感应式楼梯灯随着她上楼的脚步一个接一个亮起,自楼梯间窗户里照亮她低头打电话的身影。
“我?我能把今天过好就不错了,哪有功夫去想明天?”
安窈奉行“及时行乐”
,在她看来,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规划那麽多有什麽意义?
可陈见月做不到她这样洒脱,她总是习惯去想这一步走完下一步该怎麽走,如果不计划好就会一直处于一种焦t虑彷徨的状态,比如现在。
“那我呢?你觉得我以后会和什麽样的人在一起?过什麽样的生活?”
陈见月想象不出未来,干脆问她。
相识十年,安窈不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陈见月的人,但至少是第二了解,第一是陈见月她自己。
“你是不是在傅云归那儿受什麽刺激了?”
安窈一针见血地问。
陈见月默了下,放缓脚步,停在二楼的阶梯,“算是吧,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有点害怕面对他。”
“害怕?为什麽?”
安窈撕下脸上的面膜。
陈见月擡手去揪楼道扶手上的小广告,一边撕一边继续往上走。
“我怕兜兜转转又跟十年前是同样的结果,也怕物是人非我们都不是彼此记忆里的样子……如果明知是不好的结果,那还不如干脆不要重新开始……”
听了她的话,安窈沉默了半晌,问她:“你说的结果是指什麽?有所回应的喜欢?像当初一样热烈的爱?还是更多一些,你想和他过一辈子?”
安窈的话将陈见月问住了。
“这里的每一个结果都指向不同的路径,或许在你思考怎麽去面对傅云归之前,应该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
安窈的话像一记警钟敲在陈见月耳畔。
是啊,她想要的是什麽呢?
是傅云归对过去种种的回答?还是抛却过往重新开始的恋爱?又或者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想要的其实很多?
于结果不同,追问才有意义,在去向傅云归要一个答案之前,她在期待什麽呢?
“我……不知道。”
陈见月把小广告在手心里揪成一团。
至少现在,她没有完全想清楚。
“那就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人生不是限时考试,不要急着交卷。”
安窈身上有一种陈见月没有的通透,再难抉择的事情到她这里都会化繁就简,然后展现出最本来的面貌。
单元楼道里,最后一层灯光亮起,陈见月站在门口,旋转手中的钥匙。
老旧单元楼下,傅云归的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转角,渐黑的天色掩藏起他的脸。
他静静地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陈见月的身影在楼道的灯光中暗下又亮起。
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几千个隔着大洋只能远远眺望的日日夜夜。
周日早上,陈见月是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吵醒的,她撑着眼皮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是一串陌生号码时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手指却比大脑先一步滑了上去。
电话刚一接通,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喂?是刘文珊的辅导员吗?我这里是宁江派出所,刘文珊现在在宁江大桥上要跳桥,你赶紧过来一下!”
“什麽?!”
陈见月一激灵,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也顾不得脸没洗头没梳了,胡乱穿好衣服抓上车钥匙就往宁江大桥的方向赶去。
打电话的民警告诉她,他们已经在跟刘文珊的父母联系了,事关学生安危,陈见月不敢耽误,第一时间打电话向万保松彙报。
大清早的,万保松被电话吵醒,语气还有点不悦,一听陈见月说有学生要跳桥立马紧张起来,让她务必稳定好学生情绪,保障学生的安全,不要引起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