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他弯起嘴角,“虽然我觉得,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这回轮到我意外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问。
jonathan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好像我做什么你都会理解,也不会太意外。”
他说,“我不是很清楚,但这种感觉就是被理解了,对吗?”
虽然每次这种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模糊的,但我仍很满足。也许对于一个没能成长在健康环境里的人来说,他自己的感觉就是模糊的,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在正常人情感世界里摸索。我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我也不是专家,但我觉得是的。”
我笑的很开心。
jonathan也微笑着注视着我,好像也很满足于我的回应。
“对了,”
他柔声开口,“我想起一件可以讲给你听的事,我想你会喜欢的。”
“是什么?”
我兴高采烈地问。
我们说话的功夫,远方河流的尽头处,太阳已经依稀冒出头来。有几缕光落在jonathan的脸上,在他睫毛之间晕出让人满心柔软的淡淡虹光。
“刚刚我说小时候没有别的活动,其实不太准确。”
他缓缓说着,像是还在回忆,“组织里的男孩都学摔跤,女孩则会去跳芭蕾,而组织的领导者valenta夫人有时会挨个叫女孩们在剧院的舞台上展示她们的技巧。那时候我经常会偷偷跑到剧院的门外躲着,看那些女孩们跳舞。”
说着,他忽然笑了出来,“虽然有时候会被抓住然后受罚,我也知道那些女孩跳舞很辛苦甚至痛苦,但那样的场景真的很美。”
他讲的很平静,这本身也是个很平淡的故事,但我心里却有一处被触动了,唤起一阵微弱的暖意。
大概因为在我心里,会为这么纯粹的理由而欣赏艺术的,总都不会是什么坏人。不是吗?
我撑着下巴笑着,注视着我的杀手先生。
61
磨磨蹭蹭的吃了两个小时的早饭,总算快到了开放关口的时间。眼见岸边的人们已经开始往船上搬货,我和jonathan装作不经意的走到最靠近外围的一艘船附近。这艘船的船主是个看着有40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着典型的、生活在热带的亚洲人的长相,棕黄色的皮肤,高耸瘦削的颧骨和不高的个头。
“早上好,这是要往对岸运什么呀?”
我用中文问道。
由于越南并不如中国开放,所以会英语的人并不多,尤其在这种边境城市,居民能懂中文的概率远比会英文的大。jonathan不了解当地情况,也不会中文,交流的任务就交给了我。
“您好,我这里运的都是水果呀,西番莲、柠檬、菠萝蜜和芭蕉,都新鲜的很。您要不要买一点?给您批发价!”
船主很热情的就近打开一个纸箱,抓出一串芭蕉给我看。
我顺势凑过去,假装在查看他手里的芭蕉,然后略压低声音,“是这样,我们确实有生意想跟您做,但跟水果没关系。”
我说着,视线向对岸飘了飘,“不知道您的船除了这些水果,还能不能载下两个人?”
船主一愣,但神色变化却没有我想象的大。他迅速的瞟了一眼不远处桥上还未开放的岗哨,动作随意的把芭蕉放回箱子里。
“两位想买柠檬?当然没问题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搬过一箱柠檬来。这些柠檬没有装在纸箱里,而是装在用来放啤酒瓶的塑料箱里,“您趁新鲜挑几个,一会儿我就要倒进那边的木桶里去了。”
他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我看见船中间陷下去的迷你货仓里摆着几个很大的木桶,大到足够一个成年人蹲在里面。我忽然灵机一动,隐约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的,那我们动作快一点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我说着,往船上跨了一步,“我刚刚看到那边还有几箱柠檬,也带我去看看行吗?”
船主自然不会拒绝,引着我们上船似乎是要帮忙开箱。这艘船比独木舟大不了多一点,中间支着简易的遮阴棚,棚顶很矮,必须蹲着或者坐着才能够到货仓里的纸箱。我和jonathan顺势蹲下身,假装在挑柠檬,然后谈起了价格。
我其实对偷渡要多少钱完全没有概念,也并不打算还价,就按照船主说的价格定了下来。说好到对岸再给钱之后,我们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借着船主身体的遮掩分别爬到空木桶里坐好,然后有无数颗柠檬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把我们严严实实的盖在下面。这种原始的偷渡方法虽然简单又粗暴,但其实再好用不过,从桶外看不出里面藏了人,即使抓一把表面的柠檬出去,也不会把我们露出来,而且柠檬之间的缝隙还保证了我们不会缺氧难受。
我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下的船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红河并不算宽,所以一会儿就到了对岸,期间有些许我听不懂的交谈声响起过。船停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一把一把将我头顶的柠檬搬了出去,并向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站起来了。
于是我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迈出木桶。已经站在船头的jonathan拉过我的手,牵着我走上陆地。
时隔两年半之后,我以这样一个奇妙的方式,又一次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越南船主比在摩洛哥帮我们偷渡的人话还少些,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们为什么要偷渡,只拿了钱就笑容可掬的继续搬水果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做惯了这样的“生意”
。我和jonathan也乐得不用解释,不慌不忙的顺着河岸走回人行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