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两句话,他反复看,然后叠好。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鹿皮绣襄,这是皑皑送给他的新春礼物,里头衣襟内放了一封皑皑生辰那日给他的回信。如今这封也放在了里头。
他心跳的有些厉害,才从战场上下来的血液依旧沸腾,不曾恢复的体力也确实让人疲惫,但他还是忍不住立即提笔回信。
皑皑吾儿如晤
为父今定凉州,得兵五万,财帛土地甚多。同冀州一道,此二州乃父独有。六州之中还有幽、并两州,与父同心。父提拔李洋作副将,使之掌兵,其人为你阿母故旧,得她教导箭法,乃栋梁之才也,亦是吾等私密之人。
后将造船渡九皇,父自顾己,安全为上。待州州入囊,吾有强翼护尔,尔可归来否尔若还执意山水人间,亦无妨。彼时吾自治下清明道,唯盼卿卿寻山问路时,前途坦荡,无荆棘缠足
贺兰泽顿下笔,热泪滴落在纸上,这话到最后,对象已经不是女儿。笔未再落,纸被揉碎。
他兀自笑了笑,另铺一纸重新回信。
尔与母相互照顾,阿翁一切安好,盼回信。
这封信自然送不到红鹿山。
从三月里的第一封信开始,贺兰敏为防止他们通信,便将人侯在山脚守株待兔,截下信来。然后在千山小楼中让皑皑看过,写回信过去。
如今,皑皑收到贺兰泽的第二封信,已经是五月初。
她如常看过,并没有多少兴奋,只拿来给谢琼琚阅过。难得的,这日贺兰敏也过来了。自谢琼琚回来,尚且住在原来的殿中。
她最近愈记不住事情,但唯有一处记得格外清晰。
三月十三回来府中,她看见她的寝殿落了锁。无人有钥匙,便让她住在旁处。她盯着那副锁,执拗道,“妾就住这,哪也不去。
她为护郭玉、王氏他们,不得已为贺兰敏所控。然贺兰敏要她腹中的孩子,一时也不想违拗她,如此着人辟锁。
殿中落了一点灰,其他一切如旧。
打扫半日,谢琼琚抱着贺兰泽送她的那个妆奁放在原来的位置,如此这里又是她熟悉的地方。从她离去,自她归来,始终只有她一人。
这些,原在她让他娶妻生子的那一刻,她都已经放下。但如今她却依旧不被放过,后宅这些伎俩,她多少也知道些。
便将这话如实数吐出。
那会贺兰敏尚且站在这殿中,闻言双目灼灼看着她。
她孕吐厉害,将将坐下,一盏热茶才咽半口,便捂着胸口吐得天昏地暗。好半晌,漱口舒服了些,只半阖着眼笑道,“阿母,妾说的不对吗
从始至终,您的儿子便只要妾一人。妾就是欲拒还迎地勾着他,一辈子惑着他。
贺兰敏做了多年太子妃,后来虽流亡,然未几鼎力母家依旧是至尊至贵的女儿,所行最讲颜面。纵是行心机事,也要做个看起来体面端方。却是从未想过,与之头一回交锋,这位传说中的谢家五姑娘,竟能如此不顾脸面,直接将“勾勾惑惑”
吐在唇口间。
贺兰敏不置可否,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她的儿子就是被这个女人蛊惑勾引的。
然这样的话,尚且难以启口,她瞪了谢琼琚半晌,拂袖走了。此后没再来过,只是拨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谢琼琚,来得较多的是薛素。
今日,是她第二回踏入这间殿阁。
五月晌午,日光微醺,原是该外出散步舒缓的时辰。但是谢琼琚才将一碗安胎药吐尽,而陈嬷嬷便已经捧了第二碗在一边候着。如此她吐一碗,饮一碗,时辰和力气便这般散去。
她也不想多事,让自己难受,便持着勺子小口小口进着,喝两口缓一缓,然后继续喝。喝剩小半碗的时候
,她将勺子扔在碗盏中,合眼撑着腰身喘息。
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而且因为她瘦得厉害,胎腹便格外明显,从后头望去,腰肢仿佛随时会折断。
是故,郭玉见她这副模样,赶紧上去扶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偏一旁的嬷嬷还在道,“夫人还有半碗未用,缓了缓喝了吧。”
谢琼琚喘过一口气,蹙眉道,且这样吧,实在咽不下。
那婆婆便捧来一碗点心,那夫人将这血燕进了,您早膳还不曾用完。谢琼琚脑海中隐约呈现出早膳那一桌膳食。
她进了的。
用了半碗小天酥,一个胡饼,虽然吐了,但是后来她又喝了一碗牛乳,还咽了两口贵妃酥。为了防止再吐,她足足用了大半时辰才吞下去,吃出一身汗,怎么就还没用完。
“夫人,您用不下,但也得顾着腹中孩子。且再进些。”
谢琼琚耳畔都是这嬷嬷的劝解之语,满脑子都是早膳的各种吃食,只伸手去端那盏血燕。奈何右手抖个不停。郭玉要帮她,被她拂开。
她终于端起碗盏,直往那人身上砸去,然后拂袖将桌案上所的东西都砸出去。
“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