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落,伴在一旁的薛素上来接过侍女手中的伞,恭声道,夫人,风雪甚大,回吧。贺兰敏的目光还在贺兰泽离去的方向上,唇口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只抬步往陶庆堂走去。
“阿郎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
贺兰敏安置在暖榻上,回忆贺兰泽在梅林旁那一刻的回眸。孤绝凄厉,比风雪更冷。许是因为在外头站得久了,手足有些僵麻,她接过药膳时不太利落。小指划在薛素手背。
一点体温的接触,如雷裂,又转瞬寂灭。薛素从来守礼,一下压低了眉眼,顿了顿方道,夫人若是实在在意主上,不若让少夫人回来,万一、万一薛素没敢说下去。
殿中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贺兰敏捧着那盏药膳,汲取上头的热气。薛素垂在一旁,止住了后头的话语。
榻畔安嬷嬷亦是低眉顺目,只缓缓揉捏主子的小腿。撩帘守门的几个侍者更是从来无耳目无唇舌。
唯有屋内熏炉中沉香木袅袅升起,伴着屋外呼啸的风声。烟轻,风烈,很不和谐。
许是手中温度上升,神思回转,贺兰敏眉间有了松开的弧度,一双略带风霜的杏眼重新聚起光亮,哼声道,好不容易掰开了这俩,我还给请回来
她缓缓饮着药膳,眉眼愈锐利,红鹿山掌山的薛真人是你薛氏旁支,虽说你们早已出了五服,又因道不同分道扬镳,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连一盏药,阿郎都开始防你,你说这红鹿山上他会不防着防万一我插了什么人防万一薛真人被我笼络了做出什么有害谢氏的事
“夫人如此想,便知主上与您已然离心。”
薛素坦然道,为今之计,弥合母子裂缝乃上策。
“非也他再怎么有怨气,我都是他生身母亲。十月怀胎生他出来,颠沛流离养他长大,时日流逝,母子间这么一丁点伤痕自会自愈。”
贺兰敏搁下药膳,既慰又叹,但是,同样的时日流逝,谢氏活着一日,他就绝不可能放下。当年谢氏二嫁生子,他都能生生等她那么多年,等到她身死的消息传出,方肯往前踏一步。何论今日不过数百里之隔,何论谢氏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贺兰敏摇头冷笑,“他送走她,缓兵之计罢了”
“可是话说回来,主
上既然知晓红鹿山与在下的牵绊,且他马上就要联合西征,如何还敢将谢氏放在那处”
薛素疑惑道。
贺兰敏眉睫压了压,前头的抑郁之气已经慢慢挥散,只笑道,你这人,成日泡在草药堆里,脑子里尽是药材塞满了。可是转不起来了
薛素有些报赧地笑了笑,见人继续用着药膳,并未回他话,便也不再多问。只谴退安嬷嬷,自个给她按揉穴道。然按着按着,不由回过神来,后背生出一点冷汗。
他不由止住动作,望向贺兰敏道,“主上主上亦清楚您不会放过谢氏,所以他还同前头一般,索性将谢氏的安全放在您手中。如此一旦谢氏出事,便是您所为。毕竟在东线上同谢氏有仇怨且能在红鹿山动手的,只有您。而方才庭中是他的提醒,亦是警告
“吾儿聪慧。”
贺兰敏幽幽道,但是他这些才智谋略不是我教的,便是我请人教的。我自不碰谢氏,他不是碰了吗我要谢氏必死,且得因他而死,才算彻底干净,彻底让他死心
薛素已然明白贺兰敏的意思,然半晌仍不免叹道,夫人莫忘,主上当日随谢氏同死过,万一他不是死心,乃是心死不会的。”
贺兰敏自得道,“若一切如你我之计划,届时且让谢氏自个开口,嘱咐他活下去。
“那、不随吾等之愿呢毕竟谢氏那副身子”
薛素摇道,几率甚小。
贺兰敏将用完的药膳碗盏搁在桌案丧,盏落案,勺入盏,出又脆又闷的声响。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抬手示意他靠近,附耳轻声道,“我已着萧氏母族的人,将谢氏的行踪撒了出去,无论是出自报复还是占有,她那个弟弟想必很想再度得到她的。
薛素听得怔怔不敢言,片刻道,若是他来,夫人胜算就更大了,乃一举多得。
贺兰敏但笑不语。
这处闲话后,未几贺兰芷过来侍奉。
贺兰敏瞧她的这日的装扮,自还是素日里雅致清丽的模样,只让她在身侧坐下,目光落在她髻上的一支红宝石梅花贺春玳瑁簪上。
她抚了抚上头的流苏,又用手背贴上姑娘面颊,问道,阿芷,你今岁可是已至双九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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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过完年就十九了。对于未出阁的姑娘,十九已算年长,故而贺兰芷应话时候,不免有些委屈。“是姑母耽误了你,不过如今好了,你表兄那处又剩你一人了。”
贺兰敏似笑非笑道,但是欲则不达,只能缓缓来。
她将那枚簪摘下,慈和道,“还有,东施效颦不可取,亦不是这般简单的。”
“阿母要我努力,可是除了投其所好,阿芷想不出旁的法子。”
贺兰芷扫过那枚簪,其实有些灰心,连她大姐姐那般聪明的人都放弃了,转身嫁人,她愈不想去招惹那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冷漠不堪的表兄。
但闻阿母所言,日后荣光披身,受万人敬仰,又不免心动。
“你有心即可,且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