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笼罩着灯火通明的千山小楼。
她能看到二楼长廊往来的依稀人影,往下能看见府宅外随时候命的车驾。她还记得那日随贺兰泽来此,府门口只有灯火照明,二楼他的寝殿亦是安静无声。
她知道的,他从来都是温和沉静的性子,不喜喧哗和排场。
今日这般,可是他伤得严重
需侍者匆匆,车马随驾。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这处,但知道自己该往回走了。
灯笼在她打颤的右手中几经摇晃。
她明明用足了力气抓紧,却还是熬不住腕间疼痛,将灯笼跌在了地上。
风拂过,一点星火灭掉,唯剩惨白月光。
她俯身捡起灯笼,再看明月。
皎皎空中孤月轮。
翌日清晨,她起得格外早。只将皑皑托给阿洋照顾,自己去了荣氏医馆。向荣大夫要回了变种的乌色曼陀罗。
昨夜阿洋趁兴而往,败兴而归。道是不曾寻到草药。
眼下荣大夫亦道,乌色曼陀罗本就数十年难得一株,这变种的也不会太多,这里一下便足有一斤,大抵是全在里头了。
话至这处,荣大夫不由问道,“你这拿回去作甚”
谢琼琚抱着草药,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是要送去给千山小楼的贺兰郎君吧”
荣大夫从她手中拿过草药,“不瞒你说,昨个你送来时,他府上来寻药的仆人正好与你擦肩。我也起了这心思,想让你去换个酬金。但又觉得不可,这东西是目前为用于筋骨止痛最有疗效的药了。你的手也诊不出病因,何不试一试这等药,万一错过,说不定一辈子都难再遇上。”
“就是因为我处手伤不知病因,要是不对症岂不浪费。不若给了需要的人”
谢琼琚抬眸低声道。
“他贺兰郎君何许人也,有的是路子人手,同咱们不同。他没了这茬还有别的法子”
荣大夫有些生气,指着那包草药道,“十金比起你一只手,算得了什么”
“好了,等我给你调好方子,你再来拿。”
说着,就要强行将药放入柜中。
“荣大夫多谢您了,总是为我考虑。”
谢琼琚伸手抓上那包药,敛眉笑了笑,“但、前头皑皑的四十金,便是他赠我的。”
谢琼琚抓过药包,返身跑出医馆。
何止如此。
他的手,原就是被她伤的。
千山小楼里,晨起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贺兰泽的左手筋脉再次剧烈疼痛起来。
初时,他也没有叫人,只披衣靠在床榻,自己咬上圆木忍着。左右不是头一回,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然,许是夜中已经作过两回,耗尽了他心力。熬了两刻钟,痛劲非但没有过去,反而疼地更加厉害。
贺兰泽便索性吐了咬合的圆木,撑着下榻,从墙上抽开长剑欲切上左臂。幸得薛灵枢陪诊来得早些,推门见此情景,隔空金针刺穴将人控制住了。
只是这才半个多时辰,隐入金针的各个穴道口,皮肉隐隐跳动。将将昏睡过去的人,额上重新渗出密密汗珠。显然金针即将封不住穴道,筋骨里寒气窜动,疼痛又作了。
“叔父,这可如何是好,若再推针进去,恐会伤到主上左侧脏腑,甚至会伤了神识。但若不控制他疼痛,只怕这手真要被他切下来了”
“当日我就不主张铤而走险,保守治疗十年八年或许也能慢慢恢复”
薛素给贺兰泽搭完起伏不定的脉象,起身来到殿外,压声道,“就你,弄出这么个法子,怂恿着主上”
“天地良心,是主上自个不愿保守治疗,不愿往后更多年都罢了罢了”
薛灵枢摇开扇子,鬓角虚汗不比贺兰泽少,“那谁能想到他成日金尊玉贵地细养着,自个都成半个大夫了。结果一下就冲到雨里去了”
“这么十余日过去了,我都没能想明白,他到底是跑雨里去给他夫人遮风挡雨的,还是寻她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