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临窗临帖,抬眸看窗外东边那头光秃秃地梅枝,想起贺兰泽说的话。
他说,这些年在此植梅千株,当作吾妻与吾同在。她将帖子搁在一处,铺开纸张记录。
她感觉到了,自己记忆力愈地差,所以很多事只能用笔记下。其实身后事,原该没有太多牵挂的。大抵是一些当面无法言说的话,开不了口,写下来看一看,成为另一种无妄和可笑的慰藉。
写完,看完,她便揉碎扔掉,若是夜中便点烛焚尽。她招来竹青,嘱咐道,我们去院里,给梅树教些水吧。
竹青还未来得及回话,自十日前,她胎满七月,来此看顾给胎儿授教的女先生便拦了上来,道是眼下日头偏西,又是七月天,阴月里,暮色上浮时不宜外出。
眼下,贺兰敏寻来七位女师傅,便是按昔年皇家规矩,看顾着她的孙儿。仿若只是她的孙儿,而不是另一个妇人的儿子。
谢琼琚难得的一点好心情被破坏,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尚有日照,我就想和那些梅树近一点。片刻便回。又上一个女官,道是夫人顾念腹中子,明日再赏不迟。
“我就要这会看,一息也不想耽搁。”
谢琼琚抬起了手,又放下来,“我不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回贺兰敏处去。”
这些女师傅,原是听闻住在主殿的这位夫人,情绪难测,喜怒无常,亦听闻有嬷嬷被她砸碗毁面,有喂膳者被她拔簪刺身,难得她眼下控制自己不再动手,遂只匆匆而退,去往陶庆堂回话。
谢琼琚面上多了点笑,唤上竹青和郭玉往梅林走去。
然两人心有颤颤,这会那些女师傅回去告状,贺兰敏不知又要如何罚她们,然后下人往来间私语。谢琼琚知晓,便觉得皆是因她受过。
“要这事又有闲话,我们拦着些,且不入姑娘耳中。”
竹青无奈道,“若是放在从前,姑娘好好的,自然辨得清祸源在谁,然眼下偶尔她泛起糊涂,便觉种种都因她而起。
你不是说,那个薛真人给开了方子吗这药也吃着,如何阿雪的病愈严重
你两谁扶我两人正絮絮间,谢琼琚已经自个扶腰走到楼梯口,转身嗔怒道。
两人止住嘴,各自上来搀她。
谢琼琚站不了太久,来了梅林未几,便跽坐在地,持壶给水壶浇水。想象来日红梅傲雪。想象往昔与他并肩看雪落,围炉煮茶。
想的有些多。不知怎么便又想到红鹿山上那只雪鹄,是她唯一希冀。
壶中水和她的泪水一道湮入土里,滋养梅树的根筋。她抵在梅树上,是似抵在他胸膛,好多话不知如何开口。
今生无缘,来生再续。她用一枚簪子在树上细细刻下,抛却理智回归内心后,唯一念想和自私。
当着他的面,清风一吹,她只会说,你早些娶妻生子。
是太晚。
谢琼琚蹙眉看强烈的胎动,只觉下身一阵濡湿,鲜红的血迹便点点殷红裙摆。腹中也不是太疼,当不是生产,这是又见红了。
医官来得很快,有部分颤颤提议喂药催生,许可以保下母子。有部分道,还是施针用药,再保一段时日,毕竟将将七月,孩子虽能活但不好养。
贺兰敏半点没有犹豫,只催促保胎。
也不知哪个大胆的医官不忍道,如此保下去,夫人精血耗尽
谢琼琚在内室闻声,很想捂住他的嘴。这是哪里新来的医官,如此不知死活。果然,她便听闻贺兰敏的声音,送他出去。不知是幻想,还是真的,她仿若听到抽剑的声响,脑海中尽是那人头颅滚地,鲜血四溅的模样。
心中一惊,腹中痛意便席卷而来。
“夫人还在出血,好像多了些”
还不赶紧给她扎针。”
贺兰敏进来,在她床榻丈地出停下,“快去熬保胎的药针落入各个穴道,腹中的阴寒退去些,谢琼琚昏昏沉沉。但她一直记得没有喝到那碗药。
好像药被砸了,她听到碗盏破碎的声响,格外刺耳。只是眼皮太重,实在撑不起来。睁眼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屋中点着烛火。
就一盏,亮在她的床头。
帘子没有落下,因榻边坐着一个人。她用力睁开眼睛,突然开心地笑起来,你回来了几时回的
很快却又合了眼,只当是在梦中,不愿梦醒。越陷越深。
而她唇口蠕动间,其实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连笑都破碎不堪。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