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铮和郑铎的军队被萧胜雪的军队两度截杀,已经折损半数,军心开始涣散。萧铮和郑铎商量了一下,让探子带着密信送去溪隐寺,用剩下的残部死守。
可山中火光越来越大,从西到东,顺着风向飘来。
“西面在烧山!这下死守不行了!“郑铎慌忙大叫。
“萧胜雪真是疯了!心狠手辣的贱人!”
萧铮不解气地咒骂着。
“我们从东面突围,去溪隐寺!那里离东海岸近,我们只要能逃到海上就还有机会。”
郑铎说。
于是,萧、郑can部向东面突围。这个方向的突围异常顺利,萧铮心情大好。
“这萧胜雪不过如此,他那个当下人的娘,和那个一辈子寒儒的穷鬼老师,也教不会他什么好东西。在周晟身边,想必是做了个玩物东西,除了委身侍奉什么都不会。这么大好的局势都能让我们逃了。”
郑铎微微皱眉,不置可否:“这次突围太顺利了。”
萧铮不说话,加快速度往寺庙的山上行进。残军到达寺庙门口拍门时,早已人困马乏。
寺庙缓缓开了门,萧铮心中一喜,就要打马上前,却被郑铎一把拦住。
可惜终究晚了,寺庙里海浪般冲出了大盛的士兵,把萧、郑的残兵包饺子般团团围住,而此时萧胜雪率领追赶的队伍也到了,山越残部和大盛正规军比起来,仿佛被鲸吞的小鱼。
“如果你还在找你们的人,很可惜,就这点了。用寺庙的名义收购田产,躲避地税,加重土地兼并,很好,很有点子恶毒的小聪明在。”
萧胜雪为了追上萧、郑的残兵,换了一匹马,此刻坐在马上和萧铮对峙。
“萧胜雪……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
萧铮咬牙切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这个贱人!下人的贱种,穷儒的学生,你凭什么?”
郑铎怒吼道。
本以为会戳了萧胜雪的痛处,可萧胜雪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你们才是真正的贱人。是你,萧铮!是你娘,郑妃!还有你,郑铎!还是萧铮你那个那毫无廉耻之心的爹,前宁国那昏庸无比的老皇帝!”
“你在胡说什么?”
萧、郑二人出身地位颇高,他们当了一辈子贵族,第一次被骂作贱人,愣在当场。
“我娘只是安分守己地当宫女,她有什么错?她被老皇帝奸污,又有何辜?郑妃却对她百般凌辱,这么多年我也成了你宣泄戾气的靶子。你们还得寸进尺,构陷我娘和我的恩师不轨,让他们蒙冤。”
萧胜雪把积压了太久的情绪一股脑吐了出来,他心绪浮动,呕出一口血。
亲兵大惊,萧胜雪却摆了摆手,他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轻轻说:“我娘是一个胆怯温柔、安分规矩的女子。我的老师是一个朴素博学、不慕名利的大才。他们一辈子发乎情,止乎礼,到死都在为对方考虑。这种感情,你们不懂,也不配懂。”
萧胜雪虽然说的是生母和恩师的事,脑海中却总是回想起周晟的样子。
“你这种下等人动辄情、礼、义,太可笑了,不就是出身不如我的找补吗?啊!”
萧铮从不觉得萧胜雪说的话有什么意义,笑得更嘲讽了。
“算了。你们没有高贵的品德,只能用高贵的身份掩盖你们的卑劣。却不知道,真正好的人身居高位也会是好的。”
萧胜雪说到这句话时又想到了周晟,他顿了顿才继续:“我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快点变强,以便杀了你,替天行道。”
萧胜雪原本心思浮动怒发冲冠,如今却平静下来了,他像谈论天气一样淡淡开口:“你们的家小在山上还是庙里?不用想着团聚了。反正都已经被屠了。如今我送你们一程,帮你们团聚。”
萧铮立刻破口大骂起萧胜雪来,说萧胜雪是心机婊子,是靠着出卖肉体取悦周晟上位的废物。
萧胜雪看到萧铮这个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萧铮很可笑。于是他轻轻笑了。
这些肮脏的话,那些在宁国没有破国时,自己和和萧铮共事时无数次听过。数年里都像块石头一样,压在萧胜雪心上。
它们是屈辱、是怨恨、是别人发泄给自己的无名火、是被恃强凌弱的象征、是无数次委屈、是不得不压抑忍耐讨好却不被好好对待的无措、是不被理解的孤寂、是对美好的日子的无数次向往却求而不得的失落。
是萧胜雪无数次用力,用尽全力快乐的生活,如果不快乐就装着快乐的生活,才可以用光稍微驱散的影。
是萧胜雪用无数次苦读和自省,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世间尚有高尚的信念,才可以被稍微融化的冰。
可这些本身,还是一块一块,压抑成石头,成年累月,垒在萧胜雪心中。如今,这块石头仿佛云淡风轻地化为了齑粉,随风飘过,甚至就像风中之尘一样,无声地飘走了,飘回了羞辱萧胜雪的人那里。
微笑间,萧胜雪温和地说:“萧铮、郑铎,我原谅你们的无礼。”
然后淡淡地和身后的副将说:“来人,把萧郑二人,连同他们的残部屠尽。”
萧胜雪原本还想知道,郑家冶炼金属的图谱到底是从哪拿到的。
宁国私铸兵器是重罪,哪怕世家如郑家,也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不过萧胜雪不准备想这么多了,这几个人既然让自己心情这么不好,那便杀了吧。
冶金图谱的来由,再追查便是。
和周晟在一起久了,自己忍辱的本事好像都变差了。
不过萧胜雪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副将领命,包围圈收窄,寺内萧胜雪埋伏好的士兵也冲出来,砍杀声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