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字,一遍一遍重复着。山中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这时,不知那里传来哀怨的笛声,无数笛声汇在一起,然后是层层叠叠的歌声。唱的是宁城郊当地的民谣。
民谣里有他们讴歌的沃土,有他们辛劳的长辈,有他们考取功名的孩子,有他们温婉贤良的妻子。有他们世世代代放不下的祖辈,有他们对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质朴想象。
原本慌乱被围的人哭做一团。
这时,南郊的方言又一遍一遍响起:“朝廷换了,上岸分田,田地私有,不佃士族。”
终于有人问了第一声:“你们会不会骗人?”
萧胜雪传了令:“来去自如,不想分田者,给20文钱路费回家。”
哭作一团的山越民终于选择招降,不降的小部分,被给了20文钱送到了岸边,让他们自行回家。
萧胜雪令派出的三千军士齐聚,连夜清点山越的人数,竟有一千多人。于是摊开地图,画了几个位置的农田,连夜修书给宁城城主,让武思静带着圣旨去让城主派人协助分田,就说救了一批流民。
萧胜雪则在海岸线附近继续安排,如此这般。
山民中有不少是出于恐惧招降的,今夜萧胜雪调出了东北大营宁城籍的军士若干。和这些山越聊起了家常。远处是肃穆的驻军,近处是新设的用来临时安置降民的帐篷。
众人几十个几十个围坐在篝火旁,驻地就成了声势浩大的欢宴。军士和乡民间或坐着,拉起了家常。萧胜雪也被其中的温馨感染,挑了一个篝火旁坐下。掏出笛子慢慢地吹着。
“公子,您也是宁城人?看着不像啊。”
老乡是四十多岁的胖妇人,听出来了曲子:“我奶奶在我小的时候也常常唱这个曲子给我。”
“嗯……我的老师和母亲……”
萧胜雪哽咽了一下:“我家在宁城郊外。我小时候就在宁城郊的‘恩义学孰’长大。现在和人成婚了,随丈夫搬到了外地。”
“那个学孰我小时候就有,这么多年了啊。现在还在么?我在海上二十多年了,都不知道宁城的情况了。”
“去年……还在。今年要是不在了,可以重建一个。”
萧胜雪安慰一笑,又拿起笛子,吹着刚才的曲子。胖妇人慢慢地哼起了小时候她奶奶教给她的歌谣,篝火旁的好多人,老的、少的,都听过这个曲子,大家齐声唱了起来。
然后隔壁篝火边的人跟着唱,然后唱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驻地都是歌谣的声音。
萧胜雪收了笛子,发现歌谣声还在自发继续。心中也觉得欢喜很多。他哼着歌谣,仿佛回到了儿时在母亲身边学这首歌的时候。
然后,他抬头望向北方。
周晟,我有点想你了。
第二天中午,城主派来的官员和武思静就赶了回来。明确了地址,由萧胜雪亲自带队,分批带领山民迁回宁城郊区。这批在海上流浪了二十多年的宁城人,终于第一次回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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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很忙。
流民需要重新编户,朝廷需要派发农具,安置临时住宅。开春春耕在即,需要派发种子。编户东部山越的效果不错,萧胜雪又组织了宁城籍的山越民和东北大营军士组成义军,一边给海上山越散播分田的消息,一边在沿海港口设立接送站,以收编更多拖家带口来投奔的海上山越。
宁城城主派出若干负责编户的官员,派驻在城郊协助,但总理各种事务的萧胜雪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直到稍微走上正轨。萧胜雪在书房里盘点着最近完成的事,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觉得眼睛一黑。晕倒前,他撑着传唤下人叫了军医。
再醒来时,军医一脸担忧地说:“大人,切勿操劳过度。您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
齐民
萧胜雪听到军医的话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书案上厚厚的文书,推敲起见到郑铎和萧铮可能会有的恶战,想了好多有身孕之后的不良情况,一旦这些被敌人发现会如何拖累事情的发展。
萧胜雪沉声吩咐军医:“这件事不要告诉武思静将军,你给我按照堕胎的方子准备药来。”
军医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小碗药煎好了。萧胜雪单薄的唇碰到碗的边缘。
可他脑中不自觉想起新年夜里周晟对他说过的话,手中的药碗便重若千斤。他倒了手中的药,又唤了军医来。
“帮我安排一些安胎的药,对外封锁消息,就说我水土不服,强身健体的。”
然后又叫了武思静来,让他配置一辆轻便的马车。武思静没多想,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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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田的事初见成效,萧胜雪喘了口气,又安排探子到南部山越和东部群庙收集情报。
宁国东部是大片的丘陵地区,中间夹杂着很多小平地。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寺庙在不同丘陵上高低分布。其中有三个寺庙规模最壮大,分别是“万福寺”
“宝相寺”
“溪隐寺”
。寺庙的门口偶尔有流民请求收留,多的十几个,少的几个,据说是在破国期间一路南下逃荒的。
半个月后,萧胜雪拿着探听到的群寺情报,叫来武思静如此这般。于是行动迅速的东北大营,再次开拔。
“万福寺”
是群寺中最大的一座,今天天降大雪,飘飘洒洒的雪花如鹅毛一般飞扬在山间。宁城地处南方,不如燕城寒冷,但这冬末的大雪依然冻得人轻轻打起了哆嗦。
“开门啊,我们是北边逃难过来的。无家可归,请您收留。”
几个胆子大的叩动了大门,佛寺大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