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日子,萧胜雪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除了依旧一身脏污以外,平时可以稍微清醒一些了。
他依旧不说话,可眼神却逐渐变得淡漠。他依旧不修边幅,但和之前浑浑噩噩地吃饭、休息不同,萧胜雪不再进食。只是在昏暗的牢室里打坐,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同牢室的战俘也觉得这个疯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依旧没有多想,毕竟饿死的疯子也不少。
人多少天不吃饭可以死?萧胜雪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
绝食是一个很难熬的过程,可很快他就不感觉饿了,萧胜雪安慰自己,等到绝食完,一切理不清的事情就可以有个交代了。
毕竟叛国的罪和业,还有与之而来的愧疚,应该是有人背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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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萧胜雪睡醒后爬起,依旧在打坐。
可今天耳边竞有点吵,原来是战俘营的小官看上了牢室内的两个清秀的少年,就要手下把那两个人洗涮了拉出去伺候那小官。
两个清秀的少年被吓坏了,哀求着哭喊着,说什么也不肯走。
那小官喊道:“前宁国的战俘罢了,有人抬举你居然不要脸?还在这拿乔?不想活了?给我打!”
说着就要带人冲进牢室内拿人。
萧胜雪依旧在打坐,但眉头越皱越紧。眼泪从他紧闭的双眼滑落。
在那小官将其中一个少年踹在地上时,他终于拼尽全力翻身跃下床,把那小官踹倒在地。
“北盛军级严明,不会虐待战俘,你竟然敢违反?”
萧胜雪声音沙哑,目光凶狠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小官。
“你一个疯子在说什么鬼话?陛下的政令也是你胡乱揣度的?”
萧胜雪懒得和这种蠢材争辩,谁更懂周晟的为人。只是透支全部的身心力量抢过那小官的鞭子,一鞭打向那小官的头颅,那小官被这杀招击中,登时倒地不起。
手下从没意识到这疯子居然这么狠,连忙呼唤外面的士兵来救。却和再次来查人的暗卫碰上。
暗卫看到牢室内在骚乱,赶忙进来制止。准备抓人的暗卫在看到萧胜雪的那一刻,愣住了。
萧胜雪在一声惊呼中力竭昏倒在地。
暗卫统领喊道:“快传军医!营内事上报陛下,人找到了!”
宁城篇
归宁
萧胜雪的南下行踪是被秘密安排的。
纵使一路轻装简行,随行也有几十人保护萧胜雪的安全。
武思静骑马,走在萧胜雪的马车旁边。他深知周晟和萧胜雪的感情,自己和禁军骑兵被安排来随行毫不奇怪。萧胜雪乘坐的马车宽敞无比,后面又有几辆运货的马车专门放萧胜雪的随行物品,物品上一概舍弃皇室的御用品,而是采买了世家出行最常用且最舒适的配件,整个禁军队伍被乔装成世家游玩出行的队伍,可谓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武将军,请来一下。”
车队在一处官驿整修。萧胜雪的马车内传来声音,马车打开了门,请武思静落座。
马车内宽敞无比,萧胜雪一身常服坐在车里。他身下是厚厚的毛皮地毯,车内书架、桌案、坐垫、文房四宝、饮水吃食一应俱全。此刻架子上的熏香正袅袅散发着香气,正是陛下惯常用的奇楠沉香。
“我们还有多久到宁城?现在宁城的衙门是谁负责?”
“陛下攻下宁城后,投靠的士族大多已经随着新朝北迁。留下的都是各个士族的旁枝。宁城现在的长官是燕城人,原来在燕城京畿府衙就任,是陛下当太子时亲自擢拔的,现在任宁城城主。”
“让自己人异地就任,是个法子。”
萧胜雪点点头,然后问道:“士族北迁之后,土地是怎么处理的?”
“宁城城主主持,朝廷拨款,低价购入,分发给流民。”
萧胜雪点点头:“均田确实是个好法子。那宁城流民安置如何了?”
“大部分已经安置完毕,并且重新编户籍。但宁城东方沿海和宁城东南都有山越之乱。”
萧胜雪淡淡道:“宁城河道下游一直到东方沿海,在这十余年里都是山越之乱频发,落草为寇者居于渔船上,以私盐、捕鱼为生,偶尔靠岸,从旧朝一直到现在。如今南方也有山越了对么?”
“是的。”
萧胜雪摊开地图,画了几个标记,标注了山越的位置,又问道:“宁城在这里,宁城以东的城郊是矿脉,再以东是大面积沃野农田。这部分农田被均田了么?”
“没有,这部分农田是寺庙的私产。陛下当时无暇处理,现任城主担心破坏当地百姓信仰,也只是查了寺庙的旧朝手续,都是齐全的,所以也不好动。陛下原本打算缓缓图之的。”
武思静难为地说。
“自很多年前开始,寺庙就独立运行,仿佛一个小世界,自给自足,朝廷无法插手,也无法收税。宁国本身对土地兼并的控制不严格,只有在当地垄断、威胁民生的时候才会控制。但很多士族贪得无厌,垄断之后仍不放过普通农民,假借寺庙之名敛财,普通农民在士族手下是佃农,破产后投奔寺庙,仍然和佃户无异,甚至失去了户籍身份,被剥削得更严重了。这里面以郑家为最,我记得他们和宁城以东的好几个寺庙交往密切,有几个旁枝弟子早早送往寺庙修行,现在可能已经是寺庙的重要人物了。”
“殿下的意思是,灭佛?”
“是。我要灭佛,平山越。”
萧胜雪手里拿出一道圣旨,还有一个黑玉龙符:“圣旨可以调动宁城府衙的长官和常规的城防军队,但毕竟有限。我想问你,宁城周边是否有这个符可以调集的军队?他们可信么?”